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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望着城墙上狂风摧不断的如松如竹的身影,李沐风眼里流露出一丝阴狠不屑,咬了咬牙,来到沈长冀身边,“陛下,这冼君同如此冥顽不灵,哪怕留下,亦是个祸害,还不如一杀了之!”
  沈长冀望了身侧一眼,目光冰冷,李沐风登时心一慌,低下头,“是臣多嘴了。”
  “好,既然你不愿降,那朕亦不再留情。”
  沈长冀拉长弓弦,道:“但朕可以满足你临死前一个愿望,除却不能停下攻城,其他愿望,有什么想留之物,有什么想护之人,朕无论如何都会替你实现,算是全你我少年时的一番情谊。”
  愿望?
  听到沈长冀这么一句话,冼君同倒是一愣。
  他幼时随尚是王太子的王君前往北都为质时,没有怕过,回国后扶持王太子与其他王子斗争时,没有怕过,后面孤身深入内斗部落时,没有怕过,即便而今即将以身殉国,他亦不曾生出一丝害怕来。
  可听到沈长冀那一句“想护之人”,他迟疑了。
  他想到了已经逃出城的中庸。
  他的妻,是世上最善良的,最美好的人,他愿意付出一切,也不愿意让他再受一点儿伤害。
  他后悔当年幼时离开北朝时,为什么没有想尽办法也要把人带走,让他的青青,在那宫中白受了那么多磋磨与苦楚。
  冼君同曾经认为自己能够护得住他的青青,可直到现在,他才知自己的无力。
  他这辈子做过三件错事,当初许诺带中庸离宫,没有做到,现在许诺陪中庸离开南下,也没有做到,而另外一件事……
  冼君同看向城墙下的人,喉咙艰涩:“臣有一妻,姓南,名清,臣这辈子亏欠他良多,倘若陛下日后遇见,还请看在臣的面子上,放了他。”
  幼时便满心满眼都是国与民的冼君同头一回开口服输,沈长冀本以为对方会借此机会求自己饶过南业王君,可没想竟是为了自己的妻子,这让沈长冀生出一丝惊讶来,但还是道:
  “好,朕会放了她。”
  掌中长弓绷出声音,紧接着,在箭簇撕裂长空的声音猛地啸唳后,是一片万籁俱寂。
  直到高墙之上的那道身影,如崩断的弦,仰面朝后倒了下去。
  紧接着,一声凄厉叫喊撕裂了天穹:
  “相爷——!”
  中庸猛地从一个满是哭声的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睡在他身边的秀秀揉着眼睛醒来,却呆住,望着他,问:“南清爹爹,你怎么哭了?”
  青令一摸脸,发现自己竟在梦中不知流了一脸的眼泪,虽心慌得不得了,但他还是安慰小姑娘,“我没事……”
  他们赶路了整整一个上午,临近午时,他们便停下来休整,带孩子们吃完干粮,青令实在没胃口,想休息一会儿,便趴在牛车上睡着了。
  青令发现白星也缩在一棵槐树下睡着了,也十分心疼,白星也不过十七岁,赶了一上午路,也是累极了。
  不忍打扰对方好眠,他便给白星盖上一件衣裳,打算让他再多休息一会儿。
  而就在他来到溪边,打算给水壶打一些水,却突然看到路两侧逃难的百姓都在啜泣着烧白纸,隐隐还听到他们嘴中在还念着“相爷”二字。
  他心一颤,赶紧拉过一人,问:“相爷是发生什么了吗?”
  对方满眼泪光地啜泣问:“你、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们都说…相爷他…他要殉国了啊……”
  相、爷、殉、国。
  四个字宛如一计重锤砸在中庸头上,他直接跌在地上,耳朵嗡嗡。
  对方要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这一刻,中庸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了,拼了命就要朝好不容易逃离的方向跑。
  他不明白,为什么冼君同明明许诺过自己,让他带着孩子们先逃到南汉,安顿下来,他疏散完南云的百姓,便也找过来。
  可为什么,那些百姓都告诉他,冼君同要殉国了呢?
  中庸一路奔走,甚至考虑不到自己能不能靠双腿走回南云城,哪怕撞到不知谁的马车,整个人飞倒在地,身上痛得几乎要站不起来,他也一边强撑要站起来,一边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他听到一道声音:“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咦?你不是冼君同的……”
  听到冼君同的名字,青令马上抬起头,发现马车上坐着的竟是南业的王君,对方见到他,一脸惊愕。
  可中庸顾不着那么多,见到对方,他扑了过,抓住对方,惊惶无措地问:“王君,相爷他人呢,他有没有跟着你们一起来,我听百姓说他要殉国,这是不是真的?!”
  “冼君同他……”
  就在王君迟疑时,一张布满惊喜的油腻猪脸从马车内钻了出来,看到中庸,眼睛猛地一亮,眼看王君要说出话来,他立马大喊道:“南清公子,我是王昌邑,你应该不记得我了,但还好,王君和我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替冼相爷找到你了!”
  一听到冼君同,青令眼睛惊喜万分:“是君同他让你们来找我的?那他现在人在哪里?我听百姓说他殉国了,这肯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王昌邑马上安抚好像马上就要崩溃的中庸,语气坚决道:“当然不是,冼相爷怎么可能会殉国,这都是那些刁民乱说,冼相爷在南业素有美名,北朝又岂敢杀他,只不过……”
  见对方迟疑,青令心慌得不得了:“只不过什么?”
  对方被中庸抓得手臂上的肉都快抓掉,强忍痛意,吸了口气,“北朝皇帝说相爷三年前偷走了他的一件至宝,倘若相爷他不交出来,对方便把他……”
  一旁的王君满眼诧异不解,而中庸却是一下子愣住。
  旁人不知对方口中这所谓至宝,三年前唯一被冼君同亲自带出东宫的他,又岂能不知!
  他立马跪下,哀求道:“王大人,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北帝陛下,我知道那件至宝在哪里!只要我去了,他一定会放了君同的!”
  王昌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暗光,面上却装作大义凛然的模样,扶起中庸,道:“冼相爷为国为民而孤守城门,在下早已钦佩万分,相爷夫人既然开口,在下自然万死不辞,赔了这条命,势必要将相爷从北朝魔爪下救下。”
  说着,他朝中庸背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感激不尽的中庸刚要开口再问一些关于冼君同的情况,鼻嘴却猛地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一股诡异的香气蹿进鼻腔肺部。
  再下一刻,他眼前便彻底黑了下去。
  第74章
  王昌邑第一次见冼君同, 就不喜欢这位百姓口中有口皆碑的“君子相”,后面对方和那个素来不怎么真面目示人叫“南清”的人,在和亲使队一起中保护那个便宜公主,而处处和他对着干时, 他更是对这人所谓君子行径厌恶到了极点。
  直到他因和亲一事办事不力被贬到偏远之地一年后回来, 突然发现当初被冼君同找回来的人与记忆里不太一样时,他的直觉告诉他冼君同和现在这个南清隐约有什么不对劲。
  最开始他不是没有调查过这个南清, 可当他派人去南兰城, 向唯二见过南清的南衣公主打听时, 对方却坚决告诉他,现在的南清,就是当初的南清,是他自己记错了,再加上冼君同已经和现在这个南清成婚,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王昌邑这才压下心中怀疑。
  如果自此便是如此, 王昌邑倒也不会再做什么。
  可后面冼君同与他冲突越来越多, 王昌邑想了很多办法把这个人除掉, 而自己则不受影响,可惜都失败了。
  直到当他与冼君同夫妻二人一起被王君派去参加南衣公主与南兰郡王的婚礼,他意外撞见了北朝靖王沈元聿身边的中庸, 除了脸,其他身形气质都酷似冼君同的那位中庸爱人, 多年前的疑虑再次爆发。
  更别说后来北朝皇帝突然降临南兰城,还派玄甲卫封城,虽事后解释是误会, 可这些却都在王昌邑得知冼君同夫妻二人未参加婚礼便离开时,都进一步加深了他对那个南清的怀疑。
  既然南衣公主那边咬死南清自始至终是同一人, 王昌邑想到了从南清在北方被冼君同找回之前的节点。
  他花了大功夫,终于找到了那所谓曾经认识被冼君同寻回的南氏遗孤的人。
  王昌邑本想带对方来南业辨认现在的南清是否为昔日的南清,奈何对方解释说南清的脸时常改换,无人知晓他的真容。
  也就是说,即便他把证人带回南业,也没办法证明现在的南清便是真正流落北方的南氏遗孤。
  正当王昌邑要为此绝望时,他突然想到,据对方所言,南清尚在北方时,曾是一位盗贼,化名“幽锁雀”,因为任何再难打开的锁,在他面前都能完好无损地被打开。
  这给了他另外一种分辨现在的这位已经嫁给冼君同的南清,是否为当年的南清的思路。
  他故意让人扒走中庸的钥匙,如果对方能用开锁之术把钥匙打开,那便是真正的南清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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