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当然,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求知报》已经连载了近四年,读者群体相当广大而稳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报刊。他的征文区也捧红了无数有才华的文人,是文坛必争之地之一。
而今日,这一处必争之地,却意外地刊载了四篇文章。其中三篇都与一物有关。
蜂窝煤。
满城百姓都在疑惑,这凭空冒出来、此前闻所未闻的蜂窝煤是何物?为何惹得士人们纷纷下场为他张目?
据介绍他的梅某、范某、苏某说:蜂窝煤通体漆黑,烧之则成白,性状上和木炭相似。但它却比木炭好用数倍。更值得一说的是,这玩意原产地乃是云州,云州你们知道吗?就是燕云十六州的那个云州!
咱们大宋被压抑了百年,终于也是吃上北地的红利了。这不买是人?
无论文人还是百姓们一看,纷纷表示赞同:对啊,这不买是人?
与此同时,四年前,那个排过长队,展示过棉衣样品的小铺子又不知不觉地开起来了。四年前它因“诸葛亮大战司马懿”而声名鹊起,四年后《求知报》深入人心,掀起的人浪竟然更广。
整整一条街,都因为它的开门而堵得人流涌动、水泄不通。周遭甚至聚集起了卖饮子、卖饭、卖杂货的小摊小铺,生意意外地好。
但很快小摊贩们的生意就做不起来了。
“这蜂窝煤咋恁贵!根本买不起!”
“抱歉,因为先期的蜂窝煤产量不足,而且是为了纪念收复云州,拥有特殊花纹的纪念款所以价格会更贵一点。等到产量稳定后,我们会重新进行定价,保证您能用买到木炭的价格买到蜂窝煤的。”
平民百姓纷纷鸟兽作散,还有人被吊了胃口,气不过骂了几声。但是被主人家派遣来的仆人们则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蜂窝煤这么贵,还是限定款?那他们还要不要买啊?
他们各自把消息带回给主人家,主人却更加喜出望外了:什么?竟然这么贵?那不是好事么?本来他们以为这玩意价格不高,不好意思亲自出来买,才派小厮的。
结果和云州有关,是朝廷的手笔。
那不得不亲自出来买了。
于是,在百姓第一波退潮之后,蜂窝煤小店诡异地迎来了第二波客人。堪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也不为过。而且这些客人们一个个都奇怪得很,各个都坐着小轿、带着幞头来。
你们买蜂窝煤就买吧,总要先吟着诗进铺子,再吟着文章出铺子,并且总会不经意间透露自己姓甚名谁。
不是,谁问你了?
也不对,还真有人问。若是有认识的两人在这店铺前擦肩而过,总要下轿子,在门口寒暄一番,先攀比买到的蜂窝煤的数量,再交流一番花纹的美观如何,最后双双遥遥北望,感叹一番收复河山近在眼前。
类似的消息随着巨额钱财,一齐被送到了仁宗的案前。他不由得啼笑皆非,眼神扫过刻意留下名字的人们。不是,这群人在他提出要北伐之时,不是大惊失色、劝他三思吗?怎么就收复故土近在眼前了?
算了算了,毕竟每个人都不是肃儿。
看在他们确实送了钱来的份上,仁宗没跟他们过多计较。他命人把运到宫中的钱清点完毕,汇报上来,却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多少?”
点钱的内侍又报了一遍,又说:“官家,我们清点了整整四遍。”
不可能出错的。
仁宗被惊在了座位上,久久没有动弹。没记错的话,这个数字……和他月前划拨出去,派遣狄青率一万精锐前往云州平叛的军费差不多,甚至犹有剩余。
也就是说,肃儿光靠着一堵蜂窝煤砌成的高墙就把云州拿了下来?
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仁宗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甚至在心中大不敬地悄悄嘀咕起了祖宗:怎么回事?这和朕看过的本朝史,怎么不是一个难度的啊?
是肃儿太厉害,还是祖宗太……咳!
官家到底还是老实人,没敢嘀咕太久。他命令起内侍:“你们把这些钱分予两半,一份充入国库,另一半充入朕之私库。”
其实,蜂窝煤的买卖是以皇家的私人名义,就算完全充入私库,满朝文武也无甚可指摘。但官家寻思着,肃儿不是贪财之人,未必乐见这种情况。
至于私库的部分,官家也不打算私用。前些年,皇庄上下听从肃儿的种满了棉花,赚来的钱足以让仁宗再挥霍二十年。
他在垂拱殿的小会上宣布:“朕欲将这一部分私库之钱换成粮食、布帛,换完之后往北边运过去,给太子花用。”
“太子殿下……花什么用?”
仁宗一笑:“自然是收买人心之用。”
如果说“军事”“武力”数值是大宋的附加题、奥数题、那么“德政”“仁政”就是宋朝君主的必修课。攻打云州这一最艰难的一步已经度过,剩下就需要安抚云州百姓的人心了。
这一步,狄青和扶苏的军队已经在做。但谁会嫌好吃好穿的多?
仁宗相信,待到明年春暖花开,辽帝喘过气来想要重新谋夺云州之时。那里,会已经变成他们大宋的囊中之物。
因官家的一道命令,枢密院上下又开始急速运转,齿轮磨蹭得咔咔作响。官家掏的钱数目不小,足够采购完汴京三分之一的棉布、麻布等物。摆在范仲淹等人的难题不是如何买,而是如何买完不使布价上涨,影响百姓的生活。
这可是个无比棘手的问题,难坏了汇集了这个国家最多政治精英的枢密院。然而,他们虽眼底含着愁苦,嘴角却是上扬微笑的。因为收购来布匹的用途,他们甘之如饴。
“不若从江南收买,那处的布料更多,质量也比汴京要好。”
“从江南,何如从川南?”
“还不如依照殿下昔日设定指导定价,一劳永逸了事。”
“你这主意却不妥……”
主事者的范仲淹听了一天辩论,心下却已有了计较,挥挥手散会了。他趁着昏暗的天色,出了枢密院的大门准备归家。
冬日就这点儿不好,天黑得太早了,明明还是下午时分,太阳已然下坠。但思及这冬日让他们收了云州,范仲淹又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范大人,范相公。”
突然从角落窜出一个人影,把范仲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哦,是他认识的人。殿下和他儿子共同的友人,苏轼。也是当年“神童榜”的得名缘由之一。
他的手冻得发红,看样子在枢密院门前等了许久。范仲淹疑心他是来等自己的。
“你有何事?”
对少年英才,范仲淹向来是宽容的。
苏轼抿了下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许久未见殿下,不知您能否帮我转交于他。”
见范仲淹抬手似要拒绝,他连忙急道:“我知晓殿下他,殿下他在……”
他做了个口型。
“……但我十分担心于他,想知道他近况可好,才特地来拜托相公您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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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日六day5!夸我![撒花][撒花][撒花]
第124章
范仲淹的眉头一蹙。
关于太子殿下的下落堪称国之机密。汴京城中知晓之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还都被官家严下过封口令的,不会轻易泄露。
苏轼虽然是太子殿下之友,但年仅十三, 品级也不够参与国家之核心机要。料想官家也不会多此一举, 特意告知于他。
所以……
“你是如何知晓的?”
苏轼见范仲淹张口不是拒绝,而是询问, 心中顿时一喜。但他还是表面稳重地答道:“是学生自己猜出来的。”
他洋洋洒洒从最初的疑点说起, 再到宫中派人送来蜂窝煤、并请他写推广文,最后到《求知报》上四篇文章的内容, 一点点抽丝剥茧, 分析出了太子殿下的去处。
范仲淹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有人泄密。而且推理出正解的条件极为苛刻, 非得是与太子殿下极为熟稔, 且参与经受过部分北伐事务之人。
有这个条件的,目前来看, 除了苏轼和他儿子范纯仁外,再找不出第三人。
那就好。太子的安危保住了。
范仲淹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再看向苏轼时的神情也变得和煦:“你做得很好, 就算猜出来亦要守口如瓶, 就算是对父母亲人,亦不可轻易透露。”
范仲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对范纯仁他一个字儿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