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BL书阁>书库>都市>潮来不钓(年上1v1)> (五七)与狐嫁女

(五七)与狐嫁女

  多数时候,敬亭口中的“朋友”并非小钟理解的那种,而是做生意不得不打交道的三教九流。听电话里的口气,一时半会忙不完,小钟正好可以出去逛逛,吃点东西。
  好不容易化险为夷,食欲又安坐在空荡荡的肚子里。想吃炸鸡。跟他住一起好久都没机会吃。她绕远路去猛猛炫了一顿,又到饭店打包一份豆腐煲、四个青团和半斤烧味,才慢悠悠逛到咖啡屋。
  她到时客人没走,场面还有几分尴尬。敬亭向客人介绍小钟,说这是和前夫的女儿,在琼英念高中。客人微感讶异,笑说她看小钟还以为是大学生。现在高中生不上晚修,不穿校服?敬亭答:琼英是这样的。客人似乎这才听清小钟念的学校,附和道:怪不得。近几年总听说它热衷于搞创新试点、教育改革,成绩没见多少,校风却愈见自由散漫。不要改着改着把老本改掉了。
  小钟插不上话,想着自己的心事暗笑。这个人讲琼英高中的事,像历史老师在课上讲苏联解体,戈尔巴乔夫改革,改着改着苏联没了。——似乎说不上笑点,老师的语气也一本正经,但班里的人每回提起这句话,总要默契地笑上一笑。
  客人见小钟手里提着外带的饭,也知到饭点了,是时候离去。话题从连年上涨的金价扯回生意,敬亭最后向客人确认是否签约,但客人迂回地找借口拖延,说改日再聊。
  如小钟所料,敬亭还没吃晚饭。送走客人,两人就换了个地方吃晚饭。敬亭过分客套地道谢,来就来了,还特意带吃的来。小钟听着反不是滋味,闷闷地想了一会,才如有所悟,问敬亭:“我是不是把你的事情搞黄了?”
  如果不是小钟来,客人应该还会跟敬亭多聊些时候,成交的希望更大。
  “或成或败都是常事,跟你没关系。”敬亭淡淡道,“今天怎么想着过来?”
  “想看看你。”
  敬亭揶揄,“不去看漂亮男人,半老徐娘有什么好看?”
  小钟默然。真见了面,依旧有太多话说不出口。
  “说吧,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敬亭主动问道。
  “对不起,之前骗你说回那边的家,其实没回去。就算这样,家长会别人都骂我,只有你愿意帮我说话。我知道我对你做的事很过分。”
  “你没必要跟我道歉。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走。我也有我的事做。你是你,我是我。”
  敬亭是敬亭。她的倔强是不接受道歉,宽容是将小钟独立的思想放生。这才是她的反应,小钟暗想着,情不自禁地窃笑。
  “你在笑?笑什么?”敬亭不明就里,“方才客人在你也这样笑。”
  小钟拍拍脸颊,对着侧边的镜子,绷回端重的表情,“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不是让你不要笑,我是问你何故发笑。”
  小钟转了转脑筋,“刚才还记得缘故,现在忘记了。”
  敬亭又问:“上周末他带你去岛上散心了?”
  “嗯。”小钟早就下定决心,以后不再欺瞒妈妈。她问,她也很坦然地答了。过会才回过神,她都没跟敬亭说,敬亭怎知她在岛上?
  “你从哪知道?”小钟觉得不可思议。
  敬亭面不改色道:“你男人给我报的平安,这点他比你自觉。”
  “他绿茶罢了。”
  小钟拿出手机就杀进聊天里质问大钟:
  「你又跟妈妈约好的?怎么连我们私奔的地点都跟她说?那还叫私奔吗?以后不可以什么事都讲。」
  大钟回道:「我没有。只告诉她你跟我在一块。和其他人也没有说过。」并有聊天记录为证。
  看见截图里他那边的小猫头像,小钟意识到她们掉在外面的的小尾巴又多一处。还好她们几乎没有共同朋友,只有敬亭一看头像就明白了真相。
  藏都藏不住。
  地点又究竟怎么败露的?
  小钟向敬亭投去不相信的眼光。盯着顶着,敬亭竟被盯得心虚。
  “你给我装了窃听器、发信器之类的东西?”小钟坐不住了,站起来往身上瞎摸瞎找。
  敬亭无奈地点头。
  小钟歪头。
  怎会如此?
  “之前你在我电脑上登录手机的云账户,系统保存密码了。那天晚上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担心,就想试着上去看一眼,没想到还真能看到你的手机定位。”
  “所以,这次你又看了。”
  敬亭的情绪异常激动,“你不在我每天都看一遍。”
  这么说来,小钟的动向,敬亭早就一清二楚。只不过无论她耍什么花招,编什么谎,敬亭都佯装蒙在鼓里配合她,看她表演。她以为不被祝福的恋情早将母女之间若即若离的羁绊斩断,但是看不见的线至今都牢牢地牵着,未曾消散。
  回想起曾经那些拙劣的谎话,道歉也不能减少灌顶的羞意。
  “你、你、知……”小钟期期艾艾讲不出话,憋得面红耳赤。
  “我不会再干涉你。以前我是想过一些办法扼杀你们感情,结果都适得其反。我做的事变成刺激你们孤注一掷的诱因,或许这就是命。”敬亭感慨道。
  小钟意外发现,真正让她解开心结的不是自己的成长或改变,而是敬亭的释然。起起落落的遭遇终究像说破的噩梦随风散去。
  但她内心还有一处未曾离去的恨意,平静地死灰复燃。
  “妈妈,发举报帖的人好像有点来历,你那天上台讲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敬亭却吊人胃口地反问:“知道了你想怎么办?找那人报复?”
  “我才不浪费那时间。就是想知道,我猜是学校里的人,以后遇到得有防备。”
  “你的感觉很对,去学校留意下谁这两天一声不响消失了。”
  本以为事件告终她和大钟至少有一个人要走,很可能两个都走,结果竟然是对方走?这算不算颠倒黑白?小钟的认知备受挑战。
  “你做的?”
  敬亭答非所问:“事情闹大,你父亲也知道了。他跟我看法差不多,跟踪,偷拍,盗用信息就是不对,对你那么大的恶意,不该让这么危险的人出现在你身边。”
  原来是因为父亲的钞能力。努力学习的充实日子几乎让她忘记自己还是个关系户这件事。
  “怪不得我没事。”
  作为受益者,她连讽刺都无底气。
  “本来他想连钟绍钤一起弄走,但碰壁了。”
  “他也被别的人保了,而且后台更硬,比如校长?”
  敬亭眼中亮光闪过,似解开一个由来已久的困惑,呢喃自语:“这样倒说得通。”
  小钟掩唇,但说出去的话就收不回了。方才不知不觉就被敬亭套了话。大钟的许多事,小钟跟他在一块就知道了,但敬亭无由得知。
  反过来想,敬亭话里话外也透露给她不少。比如所谓“扼杀她们的感情”,敬亭是不是也曾试图把大钟弄走,但如出一辙碰了壁,还为此纳闷着?她承诺不再干涉,也绝非接纳大钟,而是父亲下场自会阻挠,她不必再费事。
  好一计驱虎吞狼。
  许是最后的和平演变让小钟有点飘了,她觉得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为大钟维护道:“他不是你们猜测中的坏人。”
  虽然也是坏人。小钟暗想。
  “是吗?”敬亭眼神冷冽,“如果你是二十五岁、三十岁,想一个找比自己大十岁、二十岁甚至更老的男人,我祝你幸福,因为那时你多少接触过社会,对世事已有清晰的判断。但是你现在十八岁,都没出学校。天下没有一个家长会同意自己十八岁的女儿跟三十岁的老男人在一起。要放在以前,你父亲还让你去学校,没把你腿打断关在家里,都算客气了。”
  小钟没再说话。她想到敬亭不是她的监护人,或许在敬亭看,管她的事本就属于越俎代庖,不想管也无可厚非。只是父母与儿女间的不平等,不会随抚养关系的终止而消亡。不是父母对子女的成长熟视无睹,也不是子女仰仗父母越多,父母能给予的尊重就越少,而是父母的存在导致自我缺失的那一部分,不可能由他们来治愈,补全。
  所以人长大注定要离开,去尘世寻找缺失的另一个“我”。爱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