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BL书阁>书库>都市>情迷1942(二战德国)> 拒绝饲养?

拒绝饲养?

  这大城市里有钱人多,古怪人多,古怪的慈善家自然也多,他从小听过的圣诞故事里,不就有那种坐着镀金马车,在雪夜给穷人家分发金币袜子的富翁吗?也许那个穿大衣的先生,就是现代版的圣诞老人?
  又或者,他突然福至心灵,真是上帝看见了珍珠小姐每天救那么多人,派天使送来宝贝呢?可天使不也该穿白袍吗?而那先生…
  下一刻,洛塔尔就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来,想那么多干嘛,这世界上自己想不通的事,可太多了。
  “珍珠小姐,您小心,这盒子挺沉。”
  女孩接过时险些一个踉跄。这盒子太沉了,沉得让人莫名心慌。
  晚上,雨停了,夜风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从窗缝钻进来。
  小诊所二楼,灯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亮得让人眼睛微微发酸,而那盒东西就那么躺在灯下,油纸包装的反光格外扎眼些。
  俞琬抱膝坐在藤椅上。
  这段时间,大概是因为轰炸频繁波及了供电设施,灯经常忽明忽暗的,晚餐时分的用电高峰期会停一会儿,而昨晚那样彻底停电,还是今年第一次。
  市政工人中午确实过来了,效率奇高,不但修好了昨晚坏了的线路,连整条街的路灯都维护了一遍。
  这一切,都在昨夜的停电发生之后。
  她指尖绞着裙摆,拼命搜索着记忆,试图为这座城市突如其来的“关照”找出合乎逻辑的解释来。
  这条街上…是有一些纳粹军官居住的,说不定是他们中的谁,一个电话打到了市政厅投诉的?温兆祥之前也随口提起过有这么一个“友好人士基金会”,还问她要不要参加他们的一个酒会,说是能结识一些人。
  说不定,那基金会是看在克莱恩和叔叔的份上送的呢?可就算是这样,这分量按现在的世道来说,也太多了,多到…不合常理。
  楼下传来洛塔尔哼唱的《莉莉玛莲》,跑调的旋律里洋溢着单纯的快乐。
  她像被什么牵引着,打开纸盒,取出那几罐贴着精致标签的覆盆子果酱。
  她总担心往后的物资不够用,克莱恩留给她的那份配给,她也总省着,屯着,仿佛那样就能让这份由他带来的安全感,留存得更久些。
  现在,单单看着那抹红色,都不用闻,舌尖就像尝到了果酱融化时恰到好处的酸甜。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尝那味道,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克莱恩离家前那个周末,他们在小厨房里分享一片涂着厚厚草莓酱的吐司。她甚至能想象出覆盆子果酱抹在黑面包上的样子,酱料渗进面包孔隙里,每一口下去都是…
  要不就用小勺尖蘸那么一点点?
  指尖几乎要触到那玻璃罐,却又像被电流击中般微微蜷了一下。
  不对。
  这馈赠太特别了,如果只是配给券、巧克力和咖啡这样的“硬通货”,倒还真有可能是那个名头古怪的基金会。可果酱,这样对别人来说几乎多余的奢侈品,它太突兀,太私人了。
  就好像,有人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似的。
  她盯着那抹红看了很久,洛塔尔对那凶巴巴送货人的描述在耳边响起来,平白无故受人恩惠,越发让人不安。
  女孩用力抱起那沉甸甸的盒子,将它塞到床底下去,一直推到最里面,用阴影把它全盖住。
  她靠在床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
  克莱恩留下的配给还够用,她一直很节省,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要碰为好。
  她抬起头,房间里,新换的灯也亮得刺眼,像是有什么眼睛在透过这灯盯着她看,昨晚还在黑暗中摸蜡烛的自己,此刻却被照得有点无所遁形似的。
  俞琬摇摇头,用力甩开这些不舒服,无论如何,今天还是有一件让她真正感到开心的事。
  下午,她又去了圣路易医院碰运气,本来都已经做好再被赶出去的准备了,可那个见她就躲的药剂师沙布尔先生,今天竟换了个人似的主动迎上来。
  “文医生,您来了!”
  她怔怔看着对方把磺胺粉、麻醉剂还有其他的药烫手山芋般塞到她口袋里,分量多得吓人,哪还有半点平时那种一片一片数的样子。
  “看…看你诊所病例多,又…又一直问得勤。”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只本能嗫嚅了一句“用不了这么多。”
  “哎,拿着吧!”沙布尔的手指一直在抖,像是急得狠了。“这都是…按上面规定分配的!您应得的…”
  “上面”这个词,他咬得格外含糊,也格外重。
  她再问,他便展现出之前拒绝自己那般坚定,翻来覆去那几句话,还不敢看她眼睛,瞧着,还有点怕她?
  又是“上面”。是医院里的“上面”终于看到她那迭被退回来八九次的申请单,还是…那个模糊的,给她送来果酱的“上面”?
  这念头当她瞬间指尖冰凉。
  她提着那重重的布袋,脚步却有些虚浮地走出医院去。
  理智告诉她,这些东西本身是无罪的,它们可以处理对面街区那国防军少尉日益恶化的伤口感染,可以挽救老裁缝儿子的肺炎,甚至足够给整条街的孩子们预防来势汹汹的猩红热。
  她不能因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将这些东西扔回去。
  正当她心乱如麻,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野猫叫,也吓得女孩浑身一颤,把她拉回到现实里去。
  她下意识拔开一点窗帘,外面那些路灯也全都修好了,整条街亮堂到有些陌生,那只小橘猫敏捷地跳过邻居家的阳台去。只有远处零星的枪声提醒着,这里仍是1944年盛夏的巴黎。
  这条街安宁得有点…过分了?
  俞琬突然意识到今天少了什么,那辆准时报道的黑色梅赛德斯一整天都没出现。
  殊不知,那辆她以为消失了的黑色轿车,正静静蛰伏在五十米外的栗子树下。
  防弹玻璃倒映出棕发男人带着丝玩味的嘴角,他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香烟,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像个导演,正在幕后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很好,他很满意。
  他目光穿透玻璃,仿佛能看见,电流如何沿着新铺设的铜线,驯服地奔涌进她房间的钨丝里,驱散所有不受欢迎的黑暗。
  他想象着那只小兔,在这片由他赐予的光明中,微微放松了肩线的样子——即使她自己都未曾会察觉。
  这是他亲手点亮的舞台,用最绅士的方式。
  今晚她拉合窗帘的动作,依旧带着惯常的防备,却不再像昨夜那般急躁,这变化,也同样精准取悦了他。
  君舍慵懒调整了下坐姿,目光却追随着那剪影的移动。
  他看着她打开那牛皮纸箱,拿起罐果酱,在灯光下好奇端详,那红宝石般的光泽定然在她眼底投下诱人倒影。
  这位资深秘密警察锐利的眼睛,自然也能捕捉到,她喉间极细微的一个吞咽动作。
  这小兔是爱吃甜的。
  一丝他不愿深究的满足钉入他脑海。
  “拧开它,”他施咒般无声动了动薄唇。
  他能想象她白皙的手指会如何用力,指节泛出淡淡的粉色,说不定还会徒劳地,带点孩子气地用牙齿去咬。或者,带着一点难为情地下楼去求助那个瘸腿老骑士…
  思绪行至此处,那点满足里掺进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杂质。他很不喜欢后一个想象。
  他等着。
  耐心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经年累月淬炼出的乐趣。他等着那小兔抵抗不住甜蜜的诱惑,接受那份除了他老伙计以外的…精心饲养。
  他看见她指尖在标签上流连,然后——
  她竟将果酱原封不动地放回了纸箱里。
  一丝近乎错愕的情绪,如幽暗水底的游鱼一晃而过。
  不喜欢?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否决了,他看得分明,那抿紧又松开的唇线,不是不喜欢。
  接着,他看着那娇小身形,踉跄搬动着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纸箱,一步一步,笨拙却坚定地一放,像是将它放到了小兔自己认定的、隐蔽的地方去。
  栗子树的阴影在车窗摇曳,恰似男人此刻眼底波动的暗流,君舍指间那支香烟断成了两截,烟丝散落在军裤上。
  这份他精心挑选的小兔草料,被她像处理什么危险品一样,或许带着一丝嫌弃的,藏匿了起来。
  呵,警惕的小兔。
  没关系。
  他重新靠回椅背,眼底幽光却比之前更盛,至少,她已经接受了他作为一个不忍见友人眷属受苦的绅士所提供的,部分饲养,不是吗?
  男人漫不经心捻着那截断了的烟,看她坐到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
  又在给他老伙计写信了。
  这根刺扎了他一下,转瞬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
  他当然知道她今天去了医院,也知道她拿到了一批“意外”充足的药品。他甚至能猜出,此刻握笔的她,那张小脸上一定充满了困惑。
  困惑就对了,他极淡地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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