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认了青黛姨做母亲吗
苏织心中对上一世的家人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愧疚,然而,直接走到宋柏川面前,告诉他“我是你死去的妈妈林枝”,这种荒诞离奇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连她自己都还没弄明白重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如何能让他人相信?
眼下,接近宋柏川,成了她现下了解家人生活的最佳选择,从这里,她或许能窥见她的孩子们是否安好,她曾经的爱人们又变成了何等模样。
她记忆中的小川,停留在八岁那年。
那时的他,活泼好动,又调皮捣蛋,远未继承他父亲宋清知那份与生俱来的沉稳冷静,在学校里惹是生非,被请家长是常事,每每这时,她总是让宋清知去应付老师的批评。
如今看来,时光已将当初的小男孩雕琢成了另一副模样,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娇贵与傲慢,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高在上的神态,像极了年轻时的宋清知。
这种神态,她也只在最初相识的那段短暂日子里,在宋清知脸上见过几次,后来,他便只将温柔与耐心留给了她和家庭。
但外界的传闻她没少听,知道自家男人在外是何等的雷厉风行。
请假在家的那几天,关照山请了家教为她补习,日程表排得密不透风,学习和写作业占据了她所有时间,倒也没空胡思乱想,回到学校的时候,功课并未落下太多。
可她骨子里那份懒散劲儿是刻进去的,一旦回到自在的环境,那根紧绷的弦便松弛下来,能偷懒则偷懒的本性暴露无遗,很快,她就恢复了和同桌上课传纸条的日常。
杨灵的小纸条迭得工整,悄悄滑到苏织摊开的课本下:【吱吱,你以前可很少提家里的事,藏得够深啊!没想到你爸爸居然是关照山!我爸前几天饭桌上还提起他,说他手腕超厉害的,是咱们市里这个!】旁边还画了个大拇指。
苏织看着纸条,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回道:【他超忙的,我只知道他生意做得很大,在外面很有面子,其余什么都不知道。在家这几天,他就知道盯着我学习学习学习,我手都快学出茧子了QAQ】
杨灵很快回复,画了个哭脸:【唉,果然不管家里是皇位要继承还是普通打工仔,咱们高中生都是天选牛马,哭哭~】
苏织被逗得想笑,又怕引起老师注意,只能抿着嘴写:【别提了,越想越惨,手机都被没收了,晚上回去连小说都没得看!人生无趣!】
杨灵那边埋头奋笔疾书,苏织等待的间隙,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飘向斜前方那个靠窗的位置。
少年穿着和其他人别无二致的校服,却硬是穿出了几分挺拔的味道。
此刻他正微微俯身,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柔软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耳朵和侧脸,从这个角度看去,锐利的五官竟有几分难得的安静乖巧。
当讲台上的老师敲敲白板,要求大家抬头看投影出的复杂图表时,他也跟着抬起头。
就在那一瞬间,透过教室明亮的灯光,苏织才惊讶地发现,他耳垂上竟戴着一枚不易反光的哑光黑色耳钉。
刹那间,苏织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办……小川学坏了!
在她的认知里,正经高中生谁会去打耳洞?
他的父亲宋清知是决计不会允许的,那个男人一向注重仪容得体,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最讨厌这种花枝招展的。
那会是谁纵容,甚至鼓励他这么做的?
一个名字几乎瞬间跳入苏织的脑子里。
于仙儿!
肯定是他没错了!
那个浪荡儿就喜欢在身上穿孔打洞,还总以此为荣,觉得是艺术和个性的表达。
肯定是他带坏了小川!
苏织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仿佛自己精心呵护的幼苗被人胡乱修剪了一番,可这股火气却又无处发泄,她现在又没法儿找人算账,名不正言不顺的,只得心里那气越生火越大。
这时,杨灵的新纸条又递了过来,还附带了一句挤眉弄眼的调侃:【喂,眼睛都快长到前面去了!说,是不是看上咱们宋大男神了?】
苏织:……这是我孩子!我看他几眼不是天经地义?哪来的什么歪心思!
不过,她转念一想,杨灵家里是做传媒生意的,消息向来灵通,又是自己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或许能通过她打听到一些关于宋家、关于小川的更多消息。
她索性不再反驳,反而顺着杨灵的话头,在纸条上写道:【谈不上看上,就是有点好奇,你对他了解多少?】
杨灵看到回复,顿时来了精神,笔迹都飞扬了几分:【哇!我们家吱吱终于开窍了,知道关注帅哥了?宋柏川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我保守估计,全校至少一半女生暗恋他,另一半是已经心有所属或者自知差距太大不敢肖想的。他爸是宋清知,那个经常上电视的大佬!对了,你家和宋家不是渊源很深吗?你回去问问你爸,肯定知道得比我们这些外人清楚多啦!】
苏织蹙眉,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渊源?什么渊源?】她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杨灵的字迹带着惊讶:【你不知道?!他妈妈是你们关家的人啊!】
苏织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杨灵写错了。
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还是说……这个宋柏川,根本就不是她的小川?可那份血脉相连的熟悉感,那张与宋清知年轻时如此相像的脸……怎么可能不是?
她下意识握紧了笔,追问道:【谁?他妈妈是谁?】
杨灵看她这反应,更加诧异了,笔迹里都透露出不可思议:【关青黛啊!你爸爸关照山的亲妹妹,按理说,是你小姑?你在家都没听人提起过吗?】
*
下课铃响,杨灵匆匆收拾书本去上她的艺术选修课了,苏织下午后面两节没课,她背着显得有些沉的书包,独自走到教学楼侧面僻静处的石质长椅坐下。
没有手机,这个对于现代人如同氧气般的存在,她连转移注意力、排解心绪都显得困难重重,她只能望着远处操场呆呆地出神。
关青黛……
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一直礼貌地称呼她为“青黛姨”。
记忆中,青黛姨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今年应该快四十岁了,常年在法国定居,听说是在某个时尚集团担任要职,是业内颇有名气的女强人。
她一年通常只在春节时回来一次,行程匆忙,连苏织这个侄女都很少能见到她,对她的印象大多来自于家族聚会时的零星谈话和照片。
那么,青黛姨和宋清知……结婚了吗?
小川……他认了青黛姨做母亲吗?
任何一个肯定的答案,都像一根细针,扎得苏织心口细细密密地疼,酸涩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眶。
孩子们都是她怀胎十月,历经辛苦,甚至冒着风险才生下来的,其中的苦痛和难受只有身为人母才能体会到。
她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会彻底遗忘她这个生物学上的母亲,在另一个女人的照料下长大,甚至可能称呼别人为“妈妈”。
这种可能性带来的失落和一种被取代的恐慌,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猜测和等待下去,她必须主动做点什么,而眼下最合适的切入点,无疑还是宋柏川。
她之前就留意过,记得宋柏川每周的这个下午有一节游泳课。
学校游泳馆白天对所有学生开放,即使不是上课的学生,也可以进去游泳,或者只是旁观。
苏织决定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