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息之间,甲板上只剩下两人,唯一一盏灯在陆浔手里。
沈元惜刚要告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在了她身前。
“这磨还没卸呢,元姑娘就急着要杀驴了?连应付我一会儿都不肯?”
豆大的烛火在琉璃灯罩中跳动闪烁,照在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陆浔眉眼弯弯,笑意嫣然。
明知是一句玩笑话,明明可以当作没听见直接去客室休息,沈元惜却莫名不想这么做。
应付男人的追求于她而言是疲惫的,但现在,好像不是那么不耐烦了。
如果有一个人能懂她、忧她所忧,喜她所喜……似乎也挺好。但这个世界上能与她共享思想的,好像一个都没有。
不对,有一个。
沈元惜羽睫轻垂,思绪飘到江面上,就听耳边男子温沉着嗓音打趣道:“想什么呢?莫不是在京城有了小情郎?”
“情郎没有,倒是捡了个熊孩子。”沈元惜轻轻叹息,转眼江面飘起细雨,水汽氤氲看不清远处。
“孩子?”陆浔挑眉,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
谈起京城那位祖宗,沈元惜颇觉头疼。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缓步走到廊下。
几乎是刚到遮蔽的地方,就听到外面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滴便唰唰落下。
第39章
“好险, 差点就成了个落汤鸡,真是吓死我了。”陆浔捂着胸口直喘气,故作担惊的样子逗乐了沈元惜。
“陆老板快别演了。”沈元惜忍俊不禁,“我初遇朝夕时, 也是大雨瓢泼后。”
她掩唇轻笑的样子配上这身少年衣着, 即便刻意扮丑, 依旧清艳难言, 反而因为画了锋利的眉,平添几分风情。
陆浔自认不是个在意皮相的人, 他本身就生得出挑, 二十啷当岁的年纪, 为他说媒的看到他这张脸就绝不会给他介绍丑姑娘。
但他相亲过的女子里, 没有一个是像沈元惜这般的。
论姿容,天下强于沈元惜者不是没有,但甚少女子有能与他并肩的一番见识, 可沈元惜有。
官宦人家的千金他高攀不起, 原以为沈元惜对他不是无意, 可她谈起另一个男子的样子,实在很难让陆浔不多想。
在沈元惜嘴里,十七岁是孩子。
可十七岁已经是能成亲的年纪了,陆浔兄嫂十七时已经为人父母。
那个“朝夕”在沈元惜口中, 性情反复无常, 时而殷勤, 时而莫名其妙生气。沈元惜不知,但同为男人的陆浔又岂会不知他的心思?
看来在京城这些日子, 元姑娘不知不觉惹上了一身桃花债。
陆浔抬手接住雨水,搓了搓指腹, 心里有了盘算。
“不止元姑娘打算何日回京?陆家这段时间有一批货要销往京城,或许可以同行。”
“半个月返程,不知能否蹭上陆老板的商队?”沈元惜想也不想直接说了,在东洲待上半个月是她原本就计划好的,但若是为了蹭商队,提前或推迟也无不可。
只要时日相差不远。
“那还真是巧了,陆家商队也是中秋后半月那几日动身。”
“那太好了。”解决了回程的问题,沈元惜打心底高兴,“劳烦陆老板了。”
·
画舫的平稳和舒适是民船不能比的,在江面上的显眼程度也是成倍增长,简而言之,就是比一般的船更能招水匪。
夜间沈元惜正被失眠困扰,犹豫要不要去甲板上逛一圈。
迷迷糊糊走到船廊,一个连着绳索的钩子彻底惊散了沈元惜为数不多的困意。
寅时的江面寂静无声,因此有人顺着绳索攀爬的声音格外明显,悉悉索索,伴随着男子的低声言语。
沈元惜一时间没往那处想,直到有人手脚麻利的翻过栅栏爬上船板,沈元惜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愣神的功夫,冰凉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脖颈。
“不想死就闭嘴!”
沈元惜内心崩溃,心说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让我碰上!
“老大,这女的看样子是个丫鬟,不如让咱哥几个享受享受?”
令人生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伴随着几道打量的目光,看得沈元惜直皱眉。她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淡定,如若激怒了这些歹徒,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若想性命不受伤害,只有配合这些人。
天杀的!
沈元惜心里不断咒骂,却还要强装镇定与挟持她的人斡旋,一想到脖颈上刀随时能要了她这条小命,就觉得老天不公。
“这位大哥,我非寻常丫鬟,能拿得出钱财来买怕平安。”沈元惜道。
“不是寻常丫鬟还能是什么?通房?”此话一出,几个水匪立即哄笑出声,其中一人忍不住将火把举到沈元惜面前,端详起了她的脸。
这一照,当即有人“嘶”声抽气,感慨道:“这小娘,真他娘的俊!”
“那是,你也不想想是谁的人,姓陆的那厮家财万贯,房里人能不漂亮吗?”
“是是是,大哥说得是!这娘们咱们带回船上慢慢享受!当务之急是抓住姓陆的那孙子!”
沈元惜直觉不妙,不待她反抗,后颈顿时一阵钝痛,眼前一花,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天已泛白,沈元惜揉了揉泛酸的后颈,左右打量了一遍周围。
还在陆家的船上,还是昨晚的房间。
沈元惜舒了一口气,起身时眼前一花,不小心磕到床沿,发出“咚”地一声,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婢子。
她扶着床柱缓了一会儿,招手让人靠近些。
“姑娘有何吩咐?”
“你们家陆二爷没事吧?昨夜那些水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沈元惜出于礼貌关心了一句,而后便是不加掩饰的探究:“陆浔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婢子听从主人吩咐,元姑娘问什么就如实说,但这事她是真不知道。
沈元惜也没指望从一个小丫头嘴里问出些什么,刚想摆摆手叫人退下,就听门外一道戏谑的声音说:“元大姑娘想知道,何不直接来问我?”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找水匪来劫商船?”沈元惜促狭:“陆老板,你不会抢了人家老婆吧?”
“元老板,你那批珍珠可害惨我了。”陆浔没打算瞒着,况且这事也和沈元惜有关,提个醒也好早做防备。
事关自己,沈元惜果然正色。
“那些珍珠挑挑拣拣还能挑出来些好的,而且还不少,制成首饰,量大且价格低廉,寻常人家也买得起,加之陆某定的价格比市价低太多,抢了某些人的生意,自然招人记恨。”
陆浔说得轻巧,沈元惜一听,头都要炸了。
这哪里是抢生意,分明是扰乱市场价,就连沈元惜一个半道转行做生意的都知道,压价压的太狠会砸了同行的饭碗。
“你想要垄断珍珠市场?”沈元惜暗暗心惊。
“我想决定大历乃至西域东洋可流通的珍珠价格,当然,这需要元老板的全力配合。”陆浔换了委婉点的说法,朝沈元惜会心一笑,他相信这么大的好处,沈元惜一定会心动。
沈元惜的确心动了,养殖珍珠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就是流氓一般的存在,前期那点成本投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大历没有反垄断法,盐铁矿之外的所有经营都可以不受朝廷管制,但若想被一两家商户把持住命脉,依旧是难如登天。
沈元惜不知陆浔哪来的底气肯定朝廷不会插手,她的确想吞下珍珠市场,但不是和陆浔一起,更好的合作对象已经找过她了。
此次返乡,为的自然不只是过一个中秋节。
受太子邀请在东洲建立第一个“养珠基地”,选址需得沈元惜亲自来做,既要水质好,又不能以权压人侵占百姓家的水田鱼塘,可用的地方便非常少,非东洲本地人根本寻不到合适的地方。
沈元惜穿来这里不久,但来了之后四处跑的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房产中介,东洲的每片水塘,她基本都看过,比中介还忙。
太子将这事交给她时,沈元惜脑海里便有了几处比较中意的地方,之所以下定决心回来,也是之前包水塘时听说那几处塘子的主家着急卖掉,怕耽误久了真被别人买了。
此次奉诏行事,在一切尘埃落定前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买地招人皆是以沈元惜的名义,待到基地落成,太子再上疏圣上,以朝廷的名义接手。
如此,太子也能在陛下面前讨个好处。
沈元惜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这种能卖储君一个人情的事,她自然愿意配合。
配合太子,就不好再配合陆浔了,因而面对陆浔的邀请,沈元惜只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为了避免以后闹得太僵,沈元惜还是提点了一句:“陆老板,胃口太大了可是会撑坏的。”
“京城的人找过你了?”陆浔果然会意。
沈元惜打了个响指,眼中笑意不减,“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