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直到教室出现短暂的安静,他才回过神般示意那位同学坐下。
  “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
  季柃苔仓促扔下话,逃似夺门而出。
  他慌张拨响卓之川的电话,毫无目的在走廊来回走动,和煦的春日,墙角绽放的花朵,生机盎然,季柃苔却觉得冷。
  冷极了,冷得他全身颤抖。
  因为电话那段是女生用不近人情的语气说到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季柃苔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又拨打何桉的电话。
  季柃苔语气似往日一样,没什么变化。
  “何助理,卓之川呢?”
  何桉想起卓总昏迷前嘱咐别让季先生担心,“季先生,突然有个紧急项目需要出差,卓总正在开会商讨相关事宜。”
  “哦,那叫卓之川接电话。”
  何桉强忍心神,努力保持工作的冷静状态,“季先生,等会我会转告卓总……”
  “我让你叫卓之川接电话。”
  “你让他接电话啊!”
  季柃苔第一次失态地大吼,崩溃地蹲在地上,毫无往日温润和雅的姿态而言,教室的同学面面相觑,看到季柃苔这副模样的所有人都傻了。
  管它什么教学事故,管它什么他人印象,管他什么其他的……卓之川出事了,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能没有他哥。
  何桉看着刺目的红灯,卓总昏迷前的嘱咐有什么意义啊,季先生多么聪明的人,卓总自己都骗不了他,更别说他了。
  无奈之下只能说出实情。
  “季先生,卓总在抢救室。”
  季柃苔听到这句话,忽然平静了,眼睛如血染红一般,跌跌撞撞爬起来往机场赶。
  何桉还在通话中解释前因后果。
  季柃苔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想马上见到卓之川,马上到他哥身旁。
  “卓总走出清味轩时,一个花瓶从楼上坠落,不偏不倚砸到他的后脑勺,人当场就昏迷了,推进抢救室到现在,医生还没说情况如何。”
  “季先生您别担心,会没事的,周总和蒋先生也在赶来的路上。”
  ……
  何桉还想说,可手机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响声,人已经把电话挂了。
  蒋驰和周肆赶来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走出一名护士,还带了一份病危通知单。
  惨白的灯光下,纸张边缘泛着冷光。
  “家属呢?”护士声音紧迫。
  “这里。”蒋驰出声。
  直系亲属不在场,蒋驰代签了通知单,三人颓废坐在门口,如同傻子般坐到下午两点,看见季柃苔红着眼、气喘吁吁跑过来。
  开口的语调都是哭腔。
  “驰哥,我哥呢?卓之川呢?”
  第122章 回忆
  蒋驰不是滋味,尤其看着季柃苔跑过来,眼泪夺眶而出,然后就害怕地蜷缩在门口,一眨不眨盯着手术室大门。
  “苔苔,来,喝些水。”
  他看季柃苔起皮的嘴唇,倒了些热水。
  季柃苔没反应,仍是死死看着大门,周肆见状闻声安慰,“会没事的,别担心。”
  除了这样,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谁也不敢告诉季柃苔在他来之前,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害怕一句轻飘飘的话压垮这个早已崩溃的人。
  他不喝水,也不说话,整个人仿佛被抽干精气的植株,在惨白的灯光下摇摇欲坠。
  这次事故太突然了,谁也没反应过来,接到何桉通话时,就告知卓之川在急救室抢救,若卓之川真有什么事,对谁都是打击,尤其是季柃苔。
  蒋驰不敢想,季柃苔会怎么做。
  从抢救室到手术室,已经八小时过去,何桉说卓之川后脑勺砸出的创口源源不断往外流血,他倒在血泊之中,撑着意识说别让他担心。
  那个他,不言而喻。
  季柃苔有些反应了,用着沙哑虚弱的声音混乱说着:“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要吃绿豆糕,哥也不会去清味轩,我不应该发消息的,我不应该闹我哥的……”
  “都怪我……”
  “我对不起我哥……”
  苍白的脸色、眼底的血丝,里面再没有动静,季柃苔恐怕也要撑不住了。
  “卓之川家属。”还是那个护士,身后走出好几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
  季柃苔手脚并用爬起来,平地险些摔倒,周肆扶了一下,还没把人扶稳,他就已经着急忙慌冲向护士,“是我……”
  季柃苔想问他哥怎么样?有没有事?可怎么也说不出话,张口却无声。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后续还需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另外,因重击导致颅骨破裂,造成血管破裂,颅内积血严重,不排除脑内神经损伤风险。”
  “简而言之,病人能否苏醒,何时醒来……我们也……”
  季柃苔脸色更白了,眼眶蕴满的泪水模糊他的视线,他只能隐隐约约见医生嘴唇张张合合,到耳边却是断断续续的催命曲。
  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心跳都停止了。
  他多想这是个梦,可回过神来,这一切实实在在摆在眼前,他可能再也不能听见他哥一声声叫他苔苔。
  可能……再也不能透过爱人的眼睛窥见他的身影。
  季柃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手背都紫了,皮层下还有淤积的血,可他感觉不到疼,可能心里太疼了吧。
  他想什么呢,他哥肯定会好起来的。
  他哥答应要陪他一辈子,骗人是小狗。
  他哥说他像小猫,猫狗有生殖隔离的。
  所以卓之川不能当小狗。
  蒋驰心急如焚,“什么叫苏醒时间不确定,你们不是医生吗?不是救死扶伤吗?我们有钱,我们等多久都可以,怎么治都行,你们再进去,你们把他弄醒成不成……”
  “抱歉,我们十分理解你们的心情,可这里是医院,还请你情绪不要过激。”
  医生语气沉稳又不容反驳,他只是医生而非神仙,只能争取病人活下来的机会。
  至于后续恢复成什么样子,谁也不能确定,现在已经是人不可抗力因素了。
  周肆情绪最稳定,拉住情绪激动的蒋驰,连着拍了好几下蒋驰后背以做安抚,目光却看向守在手术门口的季柃苔。
  医生说了那句话后,他就这样了。
  像是三魂七魄丢了一魄,只是嘴里不停念叨会好的会好的,然后泪水不受控制一茬一茬往下淌,打湿衣袖。
  卓之川躺在床上,被护士推出来,整个脑袋包裹着层层纱布,双目紧闭,唇色因失血过多发白,若不是心跳检测仪有数字变动,和人离开了无气息别无二致。
  季柃苔踉踉跄跄跟在后面,像溺水被救起的人,呼一口气心脏就扯着疼。
  他哥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成熟可靠、不动声色给他挡下风风雨雨,什么时候像现在……苍白,安静,好似下一秒就要离开。
  卓之川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季柃苔穿上防护服进去探视,他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颤抖的手想摸摸他哥,还没碰到随即撤回,跪在床边泪如雨下。
  “哥,你别吓我,我禁不住吓的……”
  短暂的探视时间,季柃苔就开始说了句话,离开时说了句,外头等候的周肆和蒋驰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只知道人出来后,就傻愣愣站在门口,谁叫他都不走。
  一道门,里面伤身,外头伤心。
  连着四五天,卓之川都在重症监护室,平日话最多、也最爱干净的季柃苔每天就沉默地待在走廊,只有医生来查房时,才会瞬间活过来、爬起来追问卓之川的情况,其他时候又层层将自己封闭,不与任何人交流。
  用周肆的话来说,这人全身心都挂卓之川身上,吃几口饭只为吊着命等卓之川醒过来,一旦醒不过来,饭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人就固执成这种模样,连路过的护士都不继续费口舌劝人离开。
  季柃苔就安安静静的,蜷着身子,脑袋埋在膝盖上,无声陪着病房里头的人。
  蒋驰在医院开了个高级病房,只能趁着季柃苔身体吃不消昏过去,才能扛过去休息会儿,每次睡不上俩小时,人一惊醒又跑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待着。
  程云因是蒋驰叫过来陪季柃苔的,他们本想不告诉家里人,可季柃苔一天比一天消沉瘦削,再不让人开解,蒋驰都怕季柃苔出了问题。
  外婆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他只能让爹娘过来,千叮万嘱要瞒着外婆。
  程云因到的那天,卓之川从重症病房转移到普通病房,医生说他现在身体已无大碍,但较大概率成为植物人。
  接连不断的打击,季柃苔淡淡答了一声好,逼着自己不去想、不要哭,学护士教给他的按摩方法。
  医生说要多说话,季柃苔从早说到晚。
  医生说时刻注意病人的状态,季柃苔除每天睡四五个小时,就观察着卓之川的反应,有几次他发现他哥眨眼,他发疯般按铃,以为奇迹终于愿意眷顾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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