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赫连图的话更为直接,几乎是将“和亲”的意图摆在了台面上,并以议和诚意相要挟,语气中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直白与强硬。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支持昭王的大臣们暗自点头,觉得昭王殿下思虑周全;而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则面露忧色,担心因此影响两国邦交。
  就在这时,北渊公主穆娜莎也站了起来。她轻纱覆面,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此刻盈满了委屈与不甘,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公主的仪态。
  “皇帝陛下,娜莎远道而来,一心仰慕大熵风华,更敬重珩王殿下这样的英雄。父皇命娜莎前来,亦是怀抱着两国结秦晋之好的期望。”
  她说着,目光转向宗政珩煜,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与幽怨,“殿下……难道娜莎以及北渊的诚意,还不足以让殿下稍缓私事,以国事为重吗?”
  三方接连发难,言辞犀利,各有依仗,矛头直指宗政珩煜的求婚之举。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到了珩王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这几乎形成合围的局面。
  姜晚栀在席位上,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她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婚约的请求,竟然会引来如此激烈的反对和外交风波。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宗政珩煜,面色却丝毫未变。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些反对的声音只是清风拂过山岗。
  他先是淡淡地扫了昭王一眼,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昭王兄多虑了。北境已平,盟约之事自有使臣与朝廷细则磋商,与本王婚期并无干系。莫非昭王兄认为,我大熵的边境安宁,需系于本王是否婚配之上?此等言论,未免抬举本王,亦轻视了我大熵国威。”
  他一句话,直接将昭王“影响邦交”的帽子反扣了回去,并将其上升到轻视国威的高度,言辞犀利,让昭王脸色微沉,一时语塞。
  接着,宗政珩煜目光转向北渊副使赫连图,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赫连大人,北渊议和之诚意,在于边境是否再无战火,在于互市能否惠及两国百姓,而非在于本王娶谁为妃。若北渊以为,以此等手段便可干涉我朝皇子婚事,进而影响盟约……” 他微微停顿,语气骤然变冷,“那这盟约,不议也罢。”
  “嘶……” 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珩王此言,简直是毫不留情面,直接将北渊的潜在威胁顶了回去,展现出了强硬的姿态。
  最后,他才看向泫然欲泣的穆娜莎,眼神依旧淡漠,语气甚至称得上客气,却疏离得如同对待任何一个外国使臣:“公主殿下美意,本王心领。但婚姻之事,关乎一生,岂能儿戏?本王与姜氏女早有婚约,圣旨已下,天下皆知。履行承诺,乃人伦常理,亦是遵从我大熵陛下之命。若因远客而至便背信弃义,置陛下圣旨于不顾,岂非让我大熵沦为天下笑柄?公主殿下深明大义,想必能够理解。”
  整个麟德殿,再次陷入了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充满了对珩王强大气场和辩才的震撼。
  高坐于御座之上的皇帝宗政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他这个儿子,不仅有统兵之才,更有应对朝堂风云的魄力与智慧。
  “好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沉寂,“珩煜所言极是。婚约早已定下,朕之金口玉言,岂能儿戏?北渊议和,自有章程,与我朝皇子婚嫁并无冲突。”
  他一锤定音,彻底肯定了宗政珩煜的请求。
  “赫连副使,穆娜莎公主,”皇帝看向北渊使团,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仪,“朕知北渊诚意,邦交大事,朕与朝廷自会郑重对待。但皇子婚事,亦是我皇家内务,还望贵使理解。”
  皇帝亲自下场定调,北渊使团纵有千般不甘,也无法再说什么。赫连图脸色难看地坐下,穆娜莎更是死死咬住了下唇,几乎将手中的丝帕绞碎。
  昭王宗政昭然,深深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宗政珩煜,又望了一眼远处脸色苍白、神情复杂的姜晚栀,最终默然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温润的眸底,是一片化不开的阴郁与冰寒。
  “姜爱卿,”皇帝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姜丞相,“你意下如何?”
  第71章 :再无转圜之地
  姜丞相连忙出列,躬身道:“回陛下,小女能得珩王殿下青睐,是姜家福分。一切但凭陛下与殿下做主。” 他心中亦是震动,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珩王此举,无疑是彻底断绝了那些对女儿不利的流言,也表明了态度。
  “传朕旨意!”皇帝声音洪亮,响彻大殿,“珩王宗政珩煜与丞相姜晚栀,佳偶天成,着钦天监择选吉日,尽快完婚!礼部即刻着手筹备,不得有误!”
  “臣(儿臣)领旨!谢陛下(父皇)恩典!” 宗政珩煜与姜丞相同时躬身,声音坚定。
  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麟德殿内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为喧嚣的恭贺与暗流涌动的揣测。丝竹再起,歌舞依旧,却再也无法掩盖席间众人各异的心思。
  圣旨颁下,宗政珩煜面无表情地谢恩归座,他端起酒杯,眸光沉静,偶尔与上前道贺的重臣颔首致意,举止间是浑然天成的威仪与疏离。
  姜晚栀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关切,有审视,有嫉妒,更有如芒在背的冰冷,来自昭王席位,也来自北渊使团方向。
  穆娜莎公主几乎将手中的琉璃盏捏碎,娇艳的脸上血色尽失,若不是赫连图在一旁以眼神严厉制止,她几乎要当场失态。最终,她猛地起身,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离去前那怨毒的一瞥,如毒蛇般扫过姜晚栀。
  昭王宗政昭然倒是稳坐席上,他饮尽杯中酒,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姜晚栀,带着一种复杂的、掺杂着痛惜与不甘的深沉,很快便收回,与身旁的官员低声交谈起来,仿佛一切如常。
  宴席终散。
  姜晚栀随着父亲出殿,夜风一吹,才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还未走到宫门,晏成便悄无声息地来到姜丞相身边,低语几句。
  姜丞相微微蹙眉,对姜晚栀道:“栀儿,殿下要见你。”
  姜晚栀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前方。宫灯摇曳的光影下,宗政珩煜玄色的身影立于马车旁,并未看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姜晚栀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过去。在他身后三步远处站定,低声道:“殿下。”
  宗政珩煜这才缓缓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深沉难辨。
  “害怕了?”他问。
  姜晚栀抿了抿唇,没有否认。今日殿上风波及他突如其来的求婚,确实让她心惊。
  “不必怕。”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安慰,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今便无人能动你分毫。”
  他上前一步,距离拉近,“今日之事,昭王与北渊,不会善罢甘休。”他垂眸看着她,眼神锐利,“回府后,安心待嫁。外界一切纷扰,自有本王处置。勿再与不相干之人有所牵扯。”
  “臣女……明白。”她低声应道。
  宗政珩煜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登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他冷峻的身影。
  姜晚栀站在原地,看着他马车辘辘远去,心中五味杂陈。他看似将她护于羽翼之下,却也用无形的界限,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离。
  回到丞相府,气氛明显不同往日。下人们言行间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与敬畏。姜丞相将女儿唤至书房,屏退左右。
  “栀儿,”姜丞相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圣意难违。为父之前就说过,珩王非池中之物。原本为父是看中昭王……可如今珩王权势正盛,他今日在殿上应对自如,魄力非凡,陛下显然对他极为倚重。你嫁给他,为父也安心。” 父亲眼中的担忧与无奈,她看得分明。在皇权与强权面前,即便是丞相,也显得如此无力。
  姜晚栀默然。她何尝不知。
  “为今之计,唯有紧紧依附珩王。”姜丞相沉声道,“你既已注定是他的王妃,便要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杂念,谨守本分,亦是助我姜家,在这朝局中站稳脚跟。”
  …………
  姜晚栀听完父亲的一番苦口婆心,回到晚栀阁后,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圣旨已下,金口玉言,再无转圜余地。她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一样瘫在了软榻上。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春桃看着自家小姐毫无形象的样子,担忧地问,“可是……不愿意嫁给珩王殿下?”
  她小心翼翼,毕竟圣旨已下,这话有些大逆不道。
  秋菊也凑过来,小声说:“珩王殿下……人是冷了点,但今日在殿上,真的好生威风!那些为难您的人,都被殿下怼得说不出话呢!”
  姜晚栀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面朝里,闷闷地说:“我不是不愿意……我是不知道啊!”
  她猛地坐起来,看着两个一脸懵的丫鬟,开始了她的“控诉”:“你们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很矛盾?一会儿冷得像块北极冰,恨不得用眼神冻死你;一会儿又……又好像有点在意你;一会儿问你愿不愿意,结果还没等我回答,又直接来个釜底抽薪,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这谁能看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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