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姐,您说今天这事儿,昭王殿下会不会……”春桃扶着自家小姐往回走,忍不住小声嘀咕,脸上带着担忧。
  昭王殿下看到自家小姐和珩王殿下同乘一车从城外回来,这怎么想都有些引人遐思。
  “别瞎猜。”姜晚栀打断她,心里却也是一团乱麻,“殿下说了,不必对外多言。我们只管守口如瓶便是。”
  话虽如此,但当她回到自己的小院,独自一人时,还是忍不住反复回想马车里宗政珩煜扶住她那一刻的力道,以及他最后那句听不出情绪的嘱咐。
  他……是在意昭王的看法吗?
  …………
  昭王府,书房。
  宗政昭然褪去了在外人面前的温润笑意,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书案,听着下人的回报。
  “殿下,查清楚了。珩王殿下那辆马车今日一早出的城,去的方向是西郊。”
  “具体去了西郊何处,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怕被珩王身边的亲卫发现。”
  “西郊……”宗政昭然沉吟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本王这位九弟,何时有了这等闲情逸致,竟会亲自陪一个闺阁女子去西郊散心?还是如此掩人耳目地去?”
  他想起今日见到姜晚栀时,她那身素净的打扮,绝非赴宴游玩的模样。还有宗政珩煜那辆过分低调的马车。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继续留意着,小心些,别露了痕迹。”他淡淡吩咐。
  “是。”下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宗政昭然拿起手边的一卷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温和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
  珩王府,书房。
  宗政珩煜卸下大氅,露出其下玄色的常服。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案上已经摆着一叠待处理的公文。
  晏成无声地走进来,奉上一盏热茶,然后垂手立在一旁。
  “今日之事,查清楚了?”宗政珩煜头也未抬,声音冷沉。
  “回殿下,查过了。确实是意外。昭王府那辆马车的马辔头突然断裂,车夫一时控不住。”晏成回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巧合。”
  宗政珩煜批阅公文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西郊之事,封锁消息。慈安堂一应供给,按计划进行。姜晚栀所提诸项,着人评估,若可行,便由她去与管事沟通,你从旁协助,不必过多干涉。”
  “是。”晏成应下,迟疑片刻,又道,“殿下,今日昭王殿下似乎……颇为留意姜小姐。”
  宗政珩煜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寒潭深水,看不出情绪:“本王知道。”
  他自然看出了宗政昭然那温和面具下的探究。他这个大哥,看似与世无争,礼贤下士,实则心思缜密,最善笼络人心。他突然对姜晚栀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绝非偶然。
  是因为姜丞相?还是因为她?
  想到今日马车里,她受惊时下意识抓住他手腕的触感,以及她谈起慈安堂那些“授人以渔”法子时眼中闪烁的微光,宗政珩煜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不必理会。”他最终冷声道,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公文。
  “是。”晏成不再多言,恭敬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宗政珩煜的目光落在公文上,脑海中却闪过今日她捧着糖人时微红的耳尖,以及方才在巷口下车时,她悄悄望向马车消失方向的那一眼。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汤。
  似乎,有些事,开始偏离既定的轨道了。
  而丞相府的晚栀阁内,姜晚栀正对着一盏灯火,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日茶楼带回,一直没舍得吃完,如今已经干裂变小的大圣糖人。
  另一只手则在纸上写写画画,全是关于慈安堂如何开源节流的零碎想法。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嘴角轻扬,完全沉浸其中。
  只是偶尔抬眼间,看到窗外皎洁的月色,会没来由地想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和那只沉稳有力地扶住她的手臂。
  第30章 :涟漪微漾(3)
  自西郊归来已过数日,姜晚栀却比往日忙碌了许多。
  那日亲眼所见的破败景象和孩子们渴望的眼神,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里,让她这条咸鱼罕见地生出了一种名为“责任感”的东西。
  她整日窝在小书房里,面前铺满了写写画画的纸张。
  “小姐,您这又是画的什么呀?”春桃端着一碟新做的茯苓糕进来,见姜晚栀对着一堆鬼画符般的图纸蹙眉思索,忍不住好奇问道。
  “是水车……嗯,简化版的水车。”姜晚栀头也不抬,用笔杆戳着图纸。
  “慈安堂后院不是有片废地吗?旁边有条小水沟。我想着若是能做个简易的水车汲水灌溉,以后开辟菜园能省不少人力挑水。可惜我记得不全,只能画个大概……”
  秋菊在一旁帮她磨墨,笑道:“小姐这几日都快成工部匠人了。又是规划菜畦,又是设计工具,昨日还琢磨着怎么用碎布头拼凑出好看又结实的垫子拿去卖。奴婢看,那慈安堂的老管事若是见了您这些图纸,怕是要高兴得晕过去。”
  姜晚栀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笔,拿起一块茯苓糕咬了一口,含糊道:“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出出馊主意。真正落实,还得靠殿下的人和老管事他们。”
  话虽如此,但她眼底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种将现代一点点模糊的知识尝试应用于古代,并可能真正帮到人的过程,让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又过了两日,晏成再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丞相府后门,依旧是那副冷面模样,言简意赅地传达:“殿下问,姜小姐的图纸可拟好了?若已妥当,明日可再去慈安堂,与管事细商。”
  姜晚栀连忙将她这几日整理的厚厚一沓“企划书”交给晏成,心里有些忐忑:“有劳晏侍卫。只是……这些都是我的一些粗浅想法,未必可行。”
  晏成接过那沓纸,目光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和图示上扫过,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殿下会过目。”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小姐有心了。”
  能得到这位冷面侍卫一句额外的评价,姜晚栀受宠若惊。
  翌日,依旧是那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准时出现在后门。
  姜晚栀上车时,发现宗政珩煜已经坐在车内,正低头翻阅着她那沓“企划书”。他看得极为认真,冷峻的侧脸在车窗透入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
  姜晚栀屏息静气,不敢打扰,悄悄在他对面坐下。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姜晚栀的心跳随着那声音起起伏伏,像是在等待老师的批阅。
  终于,他合上了最后一页,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晚栀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像个等待点评的学生。
  “想法甚多。”他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
  姜晚栀的心稍稍沉下去一点。
  然而,他接着又道:“虽不乏异想天开之处,然其中数项,颇具巧思,可试行。”
  姜晚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辰:“真的吗?殿下觉得哪些可以试试?”她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急切地想得到认可。
  宗政珩煜的视线在她瞬间焕发出光彩的脸庞上停顿了一瞬,才指向其中几页:“简易水车,可交由匠人斟酌。菜畦分区轮作,老农可解。碎布拼缝,配色图样新颖,或可一试。至于……”
  他翻到一页画着奇怪网格的纸,“这所谓‘识字卡片’,是何用意?”
  “这个!”姜晚栀来了精神,连忙解释,“慈安堂不是有些半大的孩子吗?我想着若能教他们认几个字,将来哪怕去做学徒,也能多条路。这卡片正面画图,背面写字,比如画个苹果,背面写‘果’字,由简入难,寓教于乐,或许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眼眸格外明亮。
  宗政珩煜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却也没有打断她。
  直到她说完,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可。一应笔墨纸砚,会有人送去。”
  他竟然同意了!甚至没有质疑教那些贫苦孩子识字是否有用!
  姜晚栀心中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多谢殿下!”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欢欣雀跃,宗政珩煜沉默了片刻,才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淡淡道:“是你想的法子,谢本王作甚。”
  语气依旧平淡,但姜晚栀却仿佛从中听出了一丝极细微的,近乎温和的意味。她抿着嘴笑,不再多言,心里却像喝了温热的蜜水,甜滋滋,暖洋洋。
  再次来到慈安堂,这里已然大变样。
  屋顶修缮了大半,新换的瓦片在阳光下泛着光。院子里堆放着整齐的木材和砖石,工匠们正在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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