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是谁在举行葬礼吗?
秦悬渊有些麻木地想着,但剑修这会儿却提不起力气去思考。
他只是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
不知从何时起,他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似乎都是前来吊唁的宾客。
在这其中,秦悬渊看见了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太衍神宗的人,还有薄家的人。
他们皆身穿素白的麻衣,神色哀切。
……是谁过世了?
秦悬渊的心中不禁油然生出了一股恐慌的情绪。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警告着他,不要再继续往前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该赶紧停下脚步,然后从这个荒谬可笑的梦境中醒过来!
然而——
剑修却没有顺从那道声音的意思停下。
秦悬渊看着眼前大面积的素白——白色的灵幡、白色的纸钱、白色的麻衣以及以及簌簌飘落的飞雪……
天地万物间,好像转眼就只剩下了这一片死寂的惨白。
周遭静默无声得有些可怕。
但秦悬渊的心跳却越来越急促。
有什么在催促着他,他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契约在发烫,犹如烈焰焚灼于心。
可剑修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他不停地加快着脚步。
短短的几步路在一刻也宛若最艰难险阻的天堑。
终于,在拾过长阶之后,秦悬渊看见了那布满了缟素的灵堂,同时,他也看到了那背对着他的身影。
——是薄云烨。
对方正静静地站在一座冰棺的面前。
而这位世人眼中向来高洁淡漠、巍峨如山岳般强大到坚不可摧的白衣剑尊,此时此刻却是披散着一头的墨发,满身孤寂伶仃。
他垂眸看向着眼前的冰棺,明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无悲无喜,可不知为何,这一幕落在旁观者的眼中却仿佛能让人感同身受般察觉到那白衣剑尊身上的冷意。
这种冷是一种情绪堆积压抑之后,只余下一片哀莫、死寂的冰冷。
他在难过。
作为堂堂邃霄剑尊,薄云烨也有如此难过的时候。
他的手里握着的不再是剑,而是一串菩提,上面刻满了招魂的经文。
这招的是谁的魂?
秦悬渊的心中或许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可他还是选择执着地走进了灵堂。
而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冰棺内的情形,里面躺着的是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
他的双手搭在身前,双目紧闭,眉眼安详,那平静谧然的样子仿佛少年只是躺在里边睡着了,很快就能再次醒过来。
但无论是薄云烨也好,还是秦悬渊也好,他们都很清楚。
少年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薄倦意死了。
这场葬礼是为了他而准备的。
……
薄倦意这一觉却睡得是神清气爽。
他所有的不快都已经对着睡梦中那个秦悬渊发泄出来了,甚至醒来的时候还对昨晚的梦境下意识地有些依依不舍。
毕竟这样乖顺听话、任由玩弄的剑修……也就只有梦里面才会出现了。
这么想着,薄倦意心里还稍稍有点遗憾。
不过遗憾归遗憾,他也不会沉溺在所谓的梦中,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幻。
只不过让薄倦意没想到的是,他是分清楚了,可有人却似乎还沉浸在那梦中,幻惑缠身,挣脱不得。
“傀一。”
薄倦意有些懒洋洋地喊道。
一觉醒来,他现在正准备起床洗漱。
只是往常随叫随到的剑傀,今天却奇怪地在他呼喊之后并没有出现。
反倒是耳边有一阵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薄倦意抬起头,发现来人不是剑傀,而是……
“阿渊?”薄倦意的语气诧异。
只见剑修高大挺拔的身影绕过屏风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怎么……”
薄倦意原本是想问剑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想到昨天晚上对方趁着夜色从窗户跳入的举止,又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你来了也好,帮我梳一下头发吧。”
薄倦意的头发很长,日常打理也是一件难事。
平日里这些细碎的琐事自然有剑傀来替他侍弄,可现在傀一不在,薄倦意干脆使唤起了秦悬渊。
……对方骗了他,还把真实身份隐瞒了他那么久,他只是要求剑修给自己梳个头发应该不过分吧?
“桌上有梳子,但我懒得走,你抱我过去吧。”
薄倦意的口吻平淡,带着一股颐指气使的意味,他坐在床边,下巴骄矜地微微抬起,凤眸从上往下看的时候,少年就像是一只矜贵娇气的猫,在等待他的仆人为他服侍。
见到这一幕,秦悬渊的眸光微不可闻地顿了顿。
剑修缓缓俯下身,他屈膝跪地,如剑锋般挺直的脊背也随之弯曲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剑修那高大的身影也仍然显得压迫感十足。
而坐在床边的少年却对危险浑然不觉。
往常敏锐的感知一旦放在感情之中的时候,薄倦意就会变得格外迟钝。
他任由高大的剑修伸手握住他的脚踝。
或许是有点怕痒,在被那双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之后,少年泛着粉意的脚趾忍不住往里蜷了蜷。
但无论他挪到那儿,那炙热的温度仿佛都像是避不开一样。
太烫了……
薄倦意蹙了蹙眉,这种被桎梏、被包裹的触碰感太过强烈,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就想把脚从秦悬渊的掌心中抽出来。
结果——
没能挣动。
剑修握得很紧,常年执剑的双手犹如铁箍,牢牢地将少年的双足禁锢在掌心。
薄倦意顿时感到有些奇怪地低下了头。
但秦悬渊这会儿已经动作十分自然地拿起一旁干净的足袜,给少年赤裸的双脚套了上去。
好像他刚刚的那一番动作都只是为了给少年把袜子穿上。
见状,薄倦意虽然觉得还是哪里有点奇怪,但他却说不出来。
类似的事情剑傀也都做过。
所以薄倦意并没有把秦悬渊的这个举动给放在心上。
他只是略微嫌弃地,用穿了白袜的双脚轻轻踢了剑修一下。
“你先去洗个手再来碰我。”
被娇养的小少主在日常的起居生活上可谓是处处讲究、样样精细。
哪怕他的脚其实并不脏,但在秦悬渊挨过之后,薄倦意也仍然要剑修洗过手之后再来继续碰他。
剑修乖乖地听话照做。
他在放了有花露的净水中洗了手。
馥郁的花香很快盖过了剑修掌心处那无意沾染的、属于少年的气息。
秦悬渊微微拧了拧眉,却还是拿起帕子擦干了手。
这次他再去触碰少年的时候没有再受到阻挠。
从床榻到梳妆台不过才几步路的距离。
而薄倦意被剑修抱着,连这几步路他都懒得走,那双新换上的白袜始终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
坐在镜子面前,薄倦意把梳子丢给了身后的剑修。
随后似乎是又想到什么,少年忽然出声提醒道:“记得给我弄个好看点的发型。”
秦悬渊也想到了他之前在那下界的小镇上给薄倦意梳的头发。
松松垮垮的。
只能说是勉强把发丝给绑住了,而美观什么的则完全谈不上。
薄倦意显然也是不太放心剑修的手艺,所以才有这么一句叮嘱。
秦悬渊敛下双眸,唇角紧紧抿起闭成了一条直线。
他拿起梳子,神色专注地梳理着少年那长长的一头银发,刻意放缓的动作无比轻柔。
让人难以想象这些向来一言不合就喜欢干架的剑修原来还有这样细致的一面。
干燥的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
一下一下。
薄倦意被梳得有些舒服地眯起了双眸。
“再大力一点。”
“左边。”
“右边也要梳一下。”
薄倦意不断提出各种要求。
而每一样,剑修都完美地照做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秦悬渊越是这样顺从,薄倦意就越是感到有些反常。
今天的剑修太沉默了,也太听话了。
要不是他确认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也已经清醒过来了,薄倦意都还以为他仍在做着梦呢。
对方这安静听话得就像是他在梦中虚构出来的那个剑修一样,梦里的剑修也是如此一声不吭,对他说的任何话对方也肯乖乖照做。
难不成他的愿望成真了?
老天真的给他送来了一个这么乖巧听话的道侣?
薄倦意狐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剑修。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
“阿渊?”
少年轻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