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汤慈。”盛毓又叫了她一声,掌心拍了拍她的脸颊:“说话!!”
  汤慈抬头看着他黑沉的眸子,大脑空白了一秒,蓦地哭了出来。
  盛毓被雨打湿的冷峻面孔软了下来,用力将她箍进怀里,掌心用力揉了把她的脸颊:“小慈乖,别害怕,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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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上正如汤慈所料,淹的并不严重。
  救生艇停在路边,盛毓从防水袋里拿出嗡嗡震动的手机,接起来后没管对面的怒吼,简单说明情况就挂断了电话。
  汤慈就坐在他怀里,视线瞥到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全都来自周弋阳。
  她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只好转头看向他:“你能不能再给夏仪打一个电话?她应该找到避难的地方了。”
  盛毓从通讯记录里翻出那个陌生的号码,电话接通先是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到他说找夏仪,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听筒很快传出夏仪带着哭腔的声音:“汤慈?是你吧?你没事了吧?!”
  听着她一连串的问话,汤慈鼻尖一酸,盛毓把手机放她手里,她接起来时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现在到镇上了,你现在安全吗?”
  “安全,”夏仪吸了吸鼻子:“你们往镇中央来的钟楼来,楼下有救援队,他们会把你们拉到五楼。”
  镇子不大,他们划了一刻钟就到达夏仪口中的钟楼,钟楼紧邻一家商场,救援队正打着手电筒给救下来的小男孩腰上绑绳索,五楼的窗户边还站着两个等待拉绳索的救援人员。
  盛毓划动船桨,待救生艇停在墙边,他起身拖住小孩的腿朝上送了送,等小孩被楼上的接住后,绳索再次垂下来,盛毓利落地绑在了汤慈的腰间,在她脑袋上揉了下:“先上去等我。”
  汤慈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他一眼,腰间的绳索就被救援人员扯了上去。
  夏仪趴在走廊上等着,一见到汤慈的身影就紧紧抱住了她,颤抖着声音说:“我快吓死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汤慈在她后背拍了拍,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轻声问:“你不是见到救援队了吗?怎么又给盛毓打电话了。”
  夏仪摇了摇头,沉声说:“救援队说山谷里太危险了,随时有泥石流滑坡的风险,他们说要去也是雨停才能去。”
  汤慈呼吸顿住。
  夏仪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小声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他居然肯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救你。”
  汤慈还没回答,窗边就跃上一个人影。
  盛毓一边解腰间的绳索,一边跳下窗户,站定后看着汤慈微挑起眉梢,显然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汤慈指尖收紧,对夏仪介绍道:“我男朋友。”
  夏仪了然笑笑:“怪不得。”
  商场内光线昏昧,只有电影院的等候区亮着盏发动机发动的吊灯。
  吊灯附近的地板摆着十几张行军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人,地板上也或站或躺着一些人。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沉闷的空气里间或传来几声交谈和低声地啜泣。
  夏仪到的时候也没有床位,但借给她手机的中年妇人见她怀着孕主动将床让给了她,夏仪把床上的毯子铺了铺,对他们说:“你俩在这儿休息会儿吧,我刚刚听救援队的人说洪水得等明天才能退,咱们今晚得在这里过夜。”
  “没事,你睡吧。”汤慈环视四周,看到不远处的柜台还有一些毛毯:“我们等会儿在地上睡就行。”
  夏仪还想再劝,汤慈摸了摸她的肚子,温声道:“宝宝着凉就不好了。”
  汤慈坐在床沿和夏仪又说了几句话,等她再次睡下,汤慈才站起身。
  盛毓正站在放毛巾柜台,躬身将毛毯铺在木地板上。
  她抬脚走了过去。
  唯一那盏灯就在柜台前,照得四周亮堂堂一片,汤慈走到盛毓身后时,眼睛瞬间睁大。
  明亮灯光照亮男人满身的污泥,就连平日里干净的发尾都沾满了泥浆,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整理毛毯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汤慈蓦地想起,盛毓曾经被人从湖里救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状态。
  汤慈眼前浮上白雾,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哽咽道:“对不起,你害怕了吧?”
  盛毓侧过身,将她从自己身边拉开一些:“脏。”
  汤慈被他扯着手臂,控制不住地掉眼泪,视线模糊的眼睛仍执拗地望着他。
  盛毓没办法地叹了声气,用唯一干净的手背蹭掉了她的眼泪:“只有一点。”
  汤慈抽噎着问:“你今天是自己来的吗?为什么没人和你一起?”傍晚一路从别墅出来,两人满脑子想的都是逃生,因此他们还没来及交流。
  “跟着救援队来的,人手不够,大家分头救人。”
  汤慈讷讷点头,张嘴又想问什么。
  盛毓扯起一条毛毯盖在她头上:“累了,先睡觉。”
  汤慈把毛毯扯下来一些,点了点头。
  经过一天的大风大浪,汤慈几乎是一躺下就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又倏地睁开,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按了一下躺在她身旁的盛毓的手背:“你还害怕吗?”
  汤慈大学时选修了心理学的课程,患有ptsd的患者再次经历应激事件后会很难入睡。
  盛毓支起手肘,托腮看她:“我要是害怕,你有什么办法?”
  汤慈慢慢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间:“我可以抱着你睡,这样可能会好一点。”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一样。
  盛毓微敛着眸子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汤慈心里打起了鼓,几秒钟后尴尬地收回了手。
  手腕却被盛毓捉住,他掀开毛毯的一角:“来吧。”
  汤慈“喔”了一声,坐起身把自己的毯子叠到他的毯子外面,翻身钻进他的毛毯内抱住了他,过了会儿,温热的掌心在他冰凉的后颈捂了捂:“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盛毓将她的手捉下来按在怀里:“别乱动就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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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汤慈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人。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夏仪半小时前给她发了信息,她一早就被赶来的家人接走。
  汤慈收起手机,将身上的两层毛毯掀开,起身去找人,路过窗边时,看到楼下洪水已然消散,街道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垃圾。
  新的救援队在早上赶来,并带来了几个医生,受伤的人正在大厅接受简单的治疗。
  盛毓背对她站在走廊,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也清洗过,已经没了昨晚狼狈的模样。
  汤慈走近看,发现他正在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周弋阳说话。
  身体顿住,她犹豫要不要先回去。
  盛毓已经听到她脚步声,转头朝她招了招手。
  汤慈只好走过去,和周弋阳打了声招呼。
  周弋阳淡淡应了声,看她的目光有些冷。
  盛毓神色自然地往她手里塞了个面包,又将体温计探上她的额头,看了眼正常的体温,说:“吃完回家。”
  “还是去先去躺医院吧。”周弋阳插话。
  盛毓不置可否,将温度计放回桌子。
  周弋阳朝汤慈看了一眼:“汤慈有基础病,你就算陪她也得去一趟。”
  汤慈本想说自己没事,但意
  识到周弋阳的意思是想让盛毓检查一下,随即附和道:“先去医院吧,我们一起。”
  盛毓抬了抬眉:“听你的。”
  周弋阳微不可查地啧了声。
  南岭市区淹得并不严重,因此医院并没有想象中人多。
  检查的项目不同,到医院后汤慈和盛毓分开去做检查。
  汤慈上个月刚复查过,昨天也没有受伤,她只做了几个基础检查查,结束后给盛毓拨去了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就被接通,听筒传来的却是周弋阳的声音:“汤慈?”
  “是我,他还没检查完吗?”汤慈问。
  “估计还得一会儿。”
  “你们现在在哪个科室?我过去吧。”
  “行,你来精神科。”
  周弋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汤慈呼吸乱了几秒,攥着手机乘电梯去了精神科。
  精神科的等候区只有周弋阳一人,汤慈走近后,周弋阳稍淡的目光就朝她看了过来。
  汤慈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朝会诊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大概还有多久面诊完?”
  “不确定,他还得做个心理评估。”周弋阳靠向椅背,语调平常。
  “他为什么…要做这个?”汤慈滞了一秒,问。
  “他刚去澳洲的时候自杀过。”周弋阳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自上而下打量她:“你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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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觉空白一瞬,她很慢地吞了一下喉咙,几秒钟后她听到自己问:“你说他自杀,是他手腕上那道疤吗?”
  “你看到了啊,他是怎么跟你解释的?”周弋阳嘴角挂着一贯的轻浮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不是说喝完酒不小心划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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