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所以,那带着他逃跑的护卫临死前,才会让他记得帮老将军报仇。
  可惜,这个幼子自小身体不好,逃亡过程中又受了惊吓生病,现在病歪歪的,想要逃出生天,真是难于登天!
  冷屏幽你快想想是怎么逃出来的!
  容禅感觉他的这具身体体力不支,手脚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再也支撑不住,逐渐要沉入河底去。他奋力拍打了一下水面,浮上去吸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开始脱力……
  前方出现了一盏小灯。
  容禅原先以为那光线是追兵举的火把,心中咯噔一下,同时看见一艘小船,一个人正站在船上张望着。追兵逐渐向这边靠近。
  容禅失去了意识。
  他最后的印象,是那人跪在船边,看沉在水里的他。同时容禅有个模糊的印象,这人看起来不像士兵……
  江桥背着容禅在芦苇荡里走着。远处,有许多火把的光亮,是士兵举着火把,在芦苇荡里搜人。
  江桥看了看远处的追兵,又把背上的人往上推了推,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芦苇荡里走着。为避开追兵,他钻进了芦苇荡深处,专走那些无人知晓的小路。
  他是附近村子的渔民,趁夜,在河湾中放一盏小灯捕鱼。忽见河湾上似乎有两队人在打打杀杀,随即,一个脸色苍白的人顺着水流飘了过来。
  他起初还以为那是一具尸体,但看到他动了一下,才连忙把人捞上了船。江桥拍了拍昏迷过去的人冰冷的脸颊,还好,有气,只是似乎发着烧。而且看打扮,像个姑娘……
  江桥脸红了红,见那些追兵似乎逐渐靠近了这儿,他不犹豫,背起这个莫名落难的姑娘,往渔村跑去。
  这片芦苇荡很大,有好几里宽,里面水系纵横,淤泥遍布。不是熟悉附近地形的村民,进去很难出来,况且,入了夜。
  江桥听着那追兵的吆喝声、脚步声,他们似乎人数很多,声势浩大,脚步不由得加快,踩到许多尖利的碎石和芦苇嫩芽也不怕。
  背上的容禅咳嗽了几声,似乎是醒过来了,江桥放轻了动作。
  容禅觉得摇摇晃晃的,这种感觉,好像是上辈子江桥在背着他,因此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江桥……”
  江桥的身体顿了顿,但还是背着容禅一步步走着。
  看到这个熟悉的黑色脑袋,容禅几乎觉得过去重现,他又叫了声:“江桥!”
  身下的“江桥”没有答应,只是压低声音说:“我叫秋霜,小姐。”
  “秋霜?”容禅的脑袋昏沉沉的,但还是想起来了,他现在是“冷屏幽”,而这个是“秋霜”。
  “太好了,你没死……”容禅喃喃道。
  他看见江桥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连忙说:“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咳咳——”
  江桥看了看追兵的位置,有一小队追兵离他们很近了,连忙带着容禅躲进了一个角落里,静静等待着那队追兵离开。
  容禅看着失而复得的江桥的容颜,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同时他又收敛了情绪,还好,这是另一世,还有机会。而江桥似乎和之前一样,不记得自己真实的身份。
  等到那伙追兵过去,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江桥确定追兵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找不到他们所在,才带着容禅在角落里出来。
  容禅的身体在发烧,他昏昏沉沉的,靠在江桥肩上,心里很温暖又安心。江桥背着容禅在芦苇荡里慢慢走着,因为不敢点火把,他们只能靠惨淡的月光模糊地认路。芦苇荡的泥沙地上有浅浅的水流,到夜里,有小螃蟹、小河蚌在沙地上划过的声音。风吹着芦苇,柔软的叶片一阵又一阵拂荡,仿佛招着手的妖怪一般。
  容禅头重脚轻,全靠江桥背着。他感觉江桥的脚步有些不稳,仔细一看,脚下的水流中竟有些血丝……
  “停下!停下!”容禅沙哑着嗓音说,“你怎么了,怎么有血……”
  江桥看了看,咧开嘴笑,说:“没事……就是扎破了些……”
  江桥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大概也只穿了一双草鞋,为背着容禅逃命,他专往那些少人的小径里走。时间一久,脚底就被那些尖利的碎石和草茎扎破了,血丝在水里流淌。
  容禅心疼地说:“你痛怎么也不叫一声?”
  江桥说:“没事,小姐,一会就到了,一会出去,你就安全了。”
  容禅在江桥背上挣扎着,他怎么忘了,为了逃命,他被套上了女装,而江桥又惯是个男女不分的。容禅说:“你……穿上我的鞋子。”
  夜里太黑,容禅看不见江桥的变红脸色。江桥只说:“小姐,我怎么能穿你的鞋子?”
  难道只能看着你这个傻瓜,踩得一脚都是血,还在傻乎乎地背我走吗?
  容禅哄道:“你穿上我的鞋子……走得快些……我怕,我怕那些坏人追上。”
  江桥听了觉得有道理,逃命要紧。他小心地把容禅放了下来,放在一块干燥些的沙地上。容禅病恹恹的,背靠在高大的芦苇上。江桥看着湿透的白裙下露出一双精致秀美的绣鞋。他将视线转向一边,脸冒着热气,小心地脱下了这双带着精巧绣花的鞋子,同时眼角余光瞥到,小姐有一双非常白皙修长的脚。
  容禅脸不由得抽了抽,小傻子你脸红个什么劲儿!等到床上再脸红不迟!
  心思迟钝的渔民江桥没有想到,“小姐”的脚怎么比其他姑娘要大那么多,不过他平时也没见过其他姑娘的脚,因此分辨不出来。
  有总比没有好,穿上小姐的绣鞋后,江桥终于避免了一脚一个血窟窿的惨状,背着容禅迅速离开了芦苇荡,回到了渔村中。
  *
  是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平日静悄悄的渔村到了晚上,却热闹得紧。
  一间简单的由原木和茅草搭建的小屋外,几个村民正拿着简单的乐器在吹拉弹唱。木屋上草草贴了几张红纸做点缀。还有几个好事的村民,闲站在栏杆外看热闹。
  村民甲道:“练大娘,你这女婿今晚娶妻,他知道吗?”
  练大娘说:“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送上门的女人,哪有不要的!瞅瞅,这可是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还能给赶出门外去!”
  村民乙道:“哈哈!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丈母娘上赶着把女儿送上门的!”
  练大娘襟前别着块象征性的红手绢,脸上也不知用哪儿来的胭脂抹了两坨红,硬造出喜庆的模样。她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朝那些看热闹的村民砸了过去,说:“让你们说风凉话!滚滚滚!给我滚!不出钱还想上门吃席!吃个屁!”
  “走走走!咱不看了还不成吗!这练寡妇真是个泼妇!”
  “呸呸呸!净欺负老实人!”
  旁边的练姑娘,脸红得根本抬不起头来,她不住地扯着硬站在人家院子里的母亲,劝阻道:“娘,这太丢人了,咱回去吧?我,我撑不住了。”
  这练姑娘,正是红衣会的练红盏,她因吸取了上一世的教训,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身份。醒来之后,只乖乖扮做这练寡妇唯一的女儿。好在即使她言行出格些,这一世是个村姑,也没人发现什么异常。
  练大娘说:“回什么回?女人总要嫁人的!嫁在村里,总好过嫁到外边儿去!”
  练红盏的脸拉了下来,忍不住用手搓了搓自己发红的脸,不是羞的,而是气的。她忍着,要么一会忍不住了,直接把她娘打晕了带回家去。
  而背着一个人回到自己家,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屋子张灯结彩的江桥,不对,是有谁要成亲,是有谁要在他家里成亲?
  练大娘看见江桥回家,连忙扭着水桶般粗的腰过来了,捏着嗓子道:“哟!这不是秋霜兄弟回家了嘛!怎么回家还带个人呢!哎呀!不会是个死人吧!”
  “没死,她落水了……我救了她。”
  练大娘皱了皱眉,这人一脸苍白,快死了吧,真晦气!一会劝说准女婿快把这人扔了!
  “女婿呀!”练大娘扯着江桥的胳膊,说:“女儿我已经给你送过来了,今晚你们就成亲吧!我看过了,是好日子!也不用废那么多钱彩礼酒席什么的了,我是她娘,我做主了。今晚你们就盖一床被子,洞房就行了!”
  江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练大娘,您说什么,我怎么突然要娶练小妹……”
  “咱们乡里乡亲那么多年了,知根知底,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说那么多了,你和小妹也是青梅竹马,年龄相当,赶紧把事儿办了吧!到时候咱们两家并做一家!”
  练大娘接着说:“你别看我现在一张老脸跟树皮似的,腰也跟水缸一样啊!我这姑娘才十六岁,水灵灵的,大胸脯,水蛇腰,大屁股,包生儿子……”
  练大娘喋喋不休地夸自己女儿。
  江桥茫然,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娶小妹了?”
  “什么说不说的,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练大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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