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BL书阁>书库>其他>囚青> 第67章

第67章

  开始冼君同不理解,后面却从青令的行动中知晓了他的用意。
  已经不在人世的南清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人能记住他,虽然他救下了青令,青令会用一辈子记住他,可中庸却还是觉得不够。
  中庸用着南清的名字去救助流离失所的百姓,去保护再没了父母护佑的孩子,并告诉所有人,救他们的人叫南清,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用这种方式,让更多人记住南清,并把南清曾经传递到他手中的善意,再传递给更多人。
  那道经历无数常人想象不到的苦难的瘦弱的身体里,却有着寻常人都没有的一颗赤子之心。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冼君同读过这句话无数次,第一次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却是从青令与已逝的南清两个人身上。
  从来自诩君子的冼君同,那一刻却也为此自惭形秽。
  “慢点吃。”
  见清清吃完一个糖饼,开始吃第二个,冼君同忍不住轻声提醒。
  清清嘴里唔唔地点了点头,冼君同突然说:“这些孩子叫你哥哥,却总是喊我大爹,提醒了他们几遍,还是改不过来,再让他们这么叫我,我怕是这辈子娶不到妻子了,对吧,清清?”
  吃着饼的清清这么一听,一个失神,脚下不小心踩进田埂,冼君同下意识伸手扶住,把中庸搂进怀中,“小心。”
  掌心的腰身柔软温热,冼君同一时间有些心口发热,后颈腺体情不自禁释放的天君竹信香朝那人靠近了过去,低声道:“青令,我离开的这半个月里,我很想你,你呢,有没有想我?”
  中庸身体一僵,突然把还没吃完的半个糖饼塞到男人怀中,慌忙丢下一句:“小、小南哥哥,我还要去集市上买给小翎和她孩子们喜欢吃的,要赶紧去,不然就要闭市了!”
  撒腿跑了。
  剩下冼君同在原地,苦笑着叹了口气,摇着头,把手中吃剩的半个糖饼仔细收起来,放回袖中。
  终于跑到冼君同看不见的地方,青令才松了口气,靠在一面墙上,闭上眼,脱力般慢慢滑到地上。
  察觉到冼君同的心意,其实从来就不是件很难事情。
  毕竟冼君同是真正表里如一的坦荡磊落的君子,连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偏爱,都是不带丝毫掩饰的。
  可唯独中庸却不敢回应这份偏爱。
  能在冼君同的帮助下离开那座冰冷的皇宫,来到这片淳朴温暖的土地上,度过这宁静幸福的一年,已经他此生最大的幸事,自己怎么还能再贪心,想要索取更多呢。
  除此之外,青令一直知道冼君同家中长辈在劝冼君同娶妻生子。
  毕竟冼君同已经年过二十五了,这个年龄还没有成家,房中还干净得不得了的天乾,简直比三只腿的蛤蟆还少见,偏偏冼君同每个地方还完美得不像话,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亦或地位身份。
  哪怕是这个年龄,他都还能引得不少年轻貌美的坤泽愿意投怀送抱。
  即便他愿意和冼君同在一起,冼家的长辈们也不会同意,毕竟他们冼家人丁稀薄,这一辈里就只有冼君同一个人,整个冼家都指望着他延续香火。
  而冼君同是天乾,他只是个中庸,他们俩在一起,是不会有后代的。
  这个是他被困在东宫时就已经无比肯定的。
  毕竟,沈长冀曾经误以为李沐瑶怀了他的孩子,近乎疯魔地执着于在床榻上让自己也给他生一个。
  而结果失败了。
  想到沈长冀,青令心开始痛了起来,即便隔得再久,一想到那个人,他还是无法抑制地会痛苦。
  更何况,在那座东宫经历了那么多的他,又怎么配得不上他那么好的小南哥哥呢?
  他的小南哥哥,值得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啊。
  想到这里,青令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如过去一样,走到街上,找到一家卖酥糖的店。
  店小二一看到他,就立马殷勤走了过来,“南清公子,我知道您今天肯定会来,已经早把您要的酥糖包好了。”
  自此青翎雀从北方回来,就回到了它自幼生长的山林之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青令救过她的缘故,她自此每隔几天都会来慈安堂来寻青令,每次青令就会拿出早准备好的酥糖,让她饱餐一顿。
  青翎雀喜欢吃酥糖,这还是冼君同告诉青令的。
  除此之外,他还告诉他,青翎雀是南业国的报祥鸟。
  因为如果南业国接下来无灾无病,青翎雀就会离开山林,来人间觅食,如果马上要有灾祸降世,青翎雀就会隐入深山,任由谁也寻不到踪迹,这也是南业国奉青翎雀为国鸟与图腾的原因。
  冼君同说:“她愿意来找你,那这对南业国的黎民百姓是一件好事。”
  为此,青令把招待青翎雀当做一件大事来做。
  一开始一袋酥糖青翎雀会要吃半个月才能喂完,后面她每来一次,青令都要提前准备好满满一袋子酥糖。
  因为青翎雀在几个月前当了母亲,她先后生下来两只和她一样可爱的青翎幼雀,每次来找青令,现在蹭吃蹭喝还会带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一起来。
  至于青翎雀的伴侣,青令倒是这么久一次都没有见过。
  付了酥糖的钱,青令正要离开铺子,回慈安堂,几个带有北方口音的交谈声却刹停了他的脚步。
  南业国地处西南,远离其他南方诸国,偏安一隅,原本北方人在此并不多见,因而来南业国的这一年,青令都几乎听不到有关北朝的消息。
  但因为一年前南业国已经把与北方接壤的几座城池割让给北朝,倒也开始有些北方商人来此做买卖。
  青令看了眼,见只是几个风尘仆仆的北方商人,正当他打算走时,突然听到他们压低声音说:
  “你们听说了吗,北朝最近这几天掉下的王公贵族的人头,多到连北都的野狗都吃不完!”
  “据传是这些人只是因为劝谏不要为为陛下与国师大兴土木,修筑道观,一个个便都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主审行刑者正是那北朝的阎罗太子——”
  “沈—长—冀!”
  –
  “你这些天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其他尚未波及的世家现在都已经人心惶惶,一个个求到观里来了,你待如何解决?。”
  在檀香萦绕的观中,一身道士装扮的北景帝闭着眼正在打着坐,一年过去,他脸上上光彩明显灰暗了不少,说话的音量也透出一股虚弱,原本高伟的身形也消瘦了许多。
  “是儿臣办事不力,让他们来扰了父皇与国师的清净。”
  一身玄色袍服的沈长冀将煮好的茶倒入北景帝与国师面前的茶杯,在汨汩水流声中道:“但还请父皇息怒,儿臣此举也不过是杀鸡儆猴,就要让他们这些所谓世家明白,倘若连半个身家都不愿意拿出来,以修筑千座道观,为父皇祈福延寿,又如何敢信他们肯为了父皇的千古基业付出所有?”
  北景帝闻言,原本压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沈长冀又道:“父皇,还有一事,刘老元帅麾下车骑将军刘启丰带头在军队中贪污军饷,倒卖军辎,买官卖官,已证据确凿,按律当斩,但思及到他是刘老元帅唯一的内侄,儿臣打算将其一家发配北疆,永不特赦,不知这……”
  自一年前那场大火把那个中庸烧死后,沈长冀这个儿子办事就愈发得他心意。
  北景帝抬起手止住,“以后这些俗世琐事就按你说的办,不必再告知于朕。”
  国师徐鹤琴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沈长冀低下头:
  “儿臣遵旨。”
  –
  营帐内,灯火摇曳。
  满头白发的刘敬正,听完下属从宫中打听而来的对于刘启丰的处置,原本被烛火放大在营帐上高大的身影顿时缩小跌坐太师椅之中,炯炯有神的眼睛也一下子没了光彩,似瞬间老了二十多岁。
  下属离开后,过了好半晌,他才似受了极大打击般疲惫开口:
  “沐风啊,以后元帅府和平北军,就都要交给你了……”
  而一直站角落里的人则终于从阴暗处走出来,身上兵甲闪出冰冷的铁光,他抱拳道:
  “外公,孙儿会用生命护住元帅府与平北军的荣耀。”
  –
  “是南清南公子吗?”
  身后传来声音,让脑子里在想“阎罗太子”四个字青令回过神来,一转头,看见一个体态臃肿的男人笑眯眯朝自己走过来。
  青令觉得这人陌生,“…你认识我?”
  对方顿时露出疑惑的神色,“南清公子,你不记得我了?”
  这人认识“南清”的自己,可自己却不认识他,青令捏紧掌心,不知该怎么回答,下意识低下头,“我、我记得,但我有些事,抱歉,我先走了,下次再聊吧……”
  见中庸的背影慌乱离开,站在原地的人眼中露出困惑,念叨了一句:“是我记错了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