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扶苏喃喃道:“范师兄?”
陌生的面孔从流氓身后走出来,正是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范纯仁一脸怒意,不是冲着他们俩,而是冲着流氓去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动我国子监学子?”
流氓一瞬间心如死灰。
谁不知道,国子监那地方就读的人非富即贵?随便一个人就足以把他整死?锦衣玉食的衙内干什么不好,跑到夜市摆大摊,这说出去谁信?
按住流氓的净觉小师傅没多话,一把把人扭走了:“我去报官、再告诉方丈他们,你们先聊。”
扶苏目送着净觉的背影,见他的武力值按压流氓丝毫不见吃力,才劫后余生般回过神长舒口气:“小师傅的体力真不一般。”
连比他高壮的人都能按得稳稳。
也不知当初西夏使团出动了几人,才把他压制。
范纯仁走上前来:“你们俩没事吧?可有受伤。”
扶苏抻开了双手,摆出一副任君检查的姿态:“没事的,范师兄,净觉小师傅及时赶到,我们都没受伤。”
范纯仁讶然了一瞬:“你竟也叫我范师兄……等等,是官家下恩旨的那位么?”
“是呀是呀。他叫赵宗肃。”
“赵小郎,这位是我们国子监的范纯仁师兄,明年就要下场科考了。”
苏轼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他好像转瞬把刚才的险境全忘掉了似的:“范师兄,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会在夜市里呀?”
语气之中不乏揶揄。
范纯仁无奈:“不过是兴之所至罢了。”
他离开梅尧臣办公室后,心中还琢磨着那份计划书上的字句,竟然一时兴起·,想瞧瞧让国子监膳堂都摆烂的相国寺夜市,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还是入监之后第一次出门闲逛,就被夜市的繁华程度吓了一跳。然后范纯仁发现,庞大的人流竟然不约而同往一处地方挤。
他好奇地跟过去……
扶苏歪了歪头:“然后就碰见了我们啦?”
“是啊。”
范纯仁是认得苏轼的,此人当时因为“厚颜无耻”成了国子监风云人物,谁能不认识他?至于扶苏,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苏轼的弟弟,结果也是国子监中人,还是传说中的三岁写诗小神童。
范纯仁只和扶苏聊了几句,立刻在心中验证了传言的真实性:遇险前后不慌不张,说话时又条理周密,一点儿也不像个三岁的孩子。
再加上那张男女老少通吃的包子脸,他对扶苏的初始好感度一点儿不低。
是而,他给两人好心地提了个建议:“最近,监中要成立一个‘膳堂委员会’,你们既然对这方面有研究,或以可参加一下,对你们有些好处。”
扶苏的神情一下子极为奇怪。
膳堂?委员会?
好熟悉的关键词,是他提出的那个吗?
好你个梅先生,当着我的面连句夸夸都没有,一晚上还没过,到别人的嘴里就到了“将成立”阶段了。
梅先生,原来你是个傲娇啊!
第37章
扶苏不是会随意诋毁师长的人。但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 由不得他不这样想。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扶苏眨巴了两下乌溜溜的眼睛,故作好奇地问了起来:“都有哪些好处呢?竟然值得范师兄你特意提起。”
“好处么?”
范纯仁沉吟着摸了摸下巴, 突然俯下了身子, 把扶苏整个人抱了起来:“好处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尽。”
“诶诶诶诶诶——!”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转移了扶苏的注意力,他两只小手在空中摇晃了两下, 小身子稳稳地坐落在范纯仁的胳膊上。
淡淡的书卷墨香萦在鼻尖, 甚少和人近距离接触的他被吓了一跳,雪白的面皮也慢慢地红了起来:“……范师、师兄?你这是在?”
苏轼笑嘻嘻地给人解围:“你也为师兄的腰着想一下嘛, 一直跟你弯着腰说话, 师兄累不累呀?”
扶苏又去看范纯仁,后者轻咳了声:“正是如此。我久坐了一整日, 还请小师弟见谅则个。”
好吧。扶苏接受了这个解释。他还有点责怪自己之前不够体贴, 没注意到范纯仁身体不舒服。转念一想,范纯仁明明身体不适, 但因为他们是国子监的学子,就敢挺身而出, 看到流氓的体格也一点没退缩。
他立刻抛弃了作为成年人被当成小孩子抱着的不自在, 不再挣扎, 调整了坐姿,稳稳坐在范纯仁的胳膊上:“这样够近了,师兄你说吧。”
“这膳食委员会近似于个国子监自治组织, 你二人若有机会加入进去, 一则……二则……三则……”
扶苏越听越觉得耳熟。
这不就是他计划书上写的的内容么?
实锤了, 梅先生,你果然是个傲娇。
梅尧臣不仅把他的计划书给人传阅,还近乎完全保留了委员会的核心架构, 保留了其中最精华的部分——生员自治。
“自治”两个字,才是膳食改善委员会的核心要义。
范纯仁阐述的种种好处也正是基于此。后世但凡当过学生干部的都知道,这是个磨炼人的活。从自治的事业中汲取到的经验,对未来的官场生涯将是宝贵的经验。
扶苏和苏轼,一个三岁一个七岁。按理说离科举选官还有很远呢,没人会觉得他们能立刻走马上任的。但范纯仁却悉心给予了有益仕宦生涯的建议,这当真是极其为两人打算了。
对了,别忘了,今晚还是自己和范纯仁的第一次碰面。
扶苏发出了感叹的声音:“范师兄,你可不愧是……”
范纯仁一怔:“什么?”
扶苏原本想说,可不愧是范仲淹的儿子。但身为历史名人秦始皇之子的他,最糟心的时刻就是看到自己“子不肖父”的评价。
天底下大约没有哪个二代,想活在父辈的影子之下,处处被人比对吧?这几乎是二代命定的诅咒,扶苏曾经深受其害许久。
过去诸多不快的回忆倏然涌上心头,扶苏立刻试图改了口:“可不愧是……是……”
“是个大好人!”
“……”
扶苏试图敲死一秒钟之前,词穷到结巴的自己。没词儿其实可以不说的。
初次见面的师兄是可以随便评价的吗,多没礼貌啊。
苏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酣畅淋漓地笑完之后,又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赵小郎的话,我同意!”
范纯仁:“?”
虽然你们俩在夸我,但怎么总是觉得被损了一顿呢?
扶苏来不及捂苏轼的嘴,只好匆匆忙忙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快收拾下一东西吧,一会儿还要还给相国寺的。”
他指的是被流氓破坏的糖画摊子。虽然流氓已经被净觉小师傅押走了,但地上还是一片狼藉。桌子、凳子、转盘……其他乱七八糟的摆件,散得到处都是。
扶苏这话是对着苏轼说的,但范纯仁也跟着撸起了袖子:“我也来帮忙。”
“诶,这怎么使得!”
扶苏觉得这是他们自己的事,范纯仁已经帮了次忙,再让他出手实在说不过去。
范纯仁却说:“难道就让师兄看着你们两个小的收拾,自己却袖手旁观么?”
“……”
扶苏无话可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默认了。苏轼已经不客气地指挥起人来:“范师兄,我力气不够,麻烦你帮抬一下桌子脚!”
“好的。”
范纯仁也不矫情,苏轼指哪他就打哪。有了个成年人帮忙,收拾的进度飞快,很快就只剩下几样小件四散在地上。
扶苏眼尖,看到了转盘的纸质指针飞到了老远外,刚想跑两步去捡回来。就算安不回转盘了,也不能当成垃圾留下啊。他刚动步子,那指针就立刻被递到了身前。
递给他的,是个比扶苏大几岁的小孩,他一边伸出手,一边怯生生地说:“小郎,你们……明天还来夜市么?”
他说话的时候很是不好意思——比他还小的两个孩子被流氓找麻烦的时候,他怕引火烧身没有帮忙。在局势得到控制之后,又凑上去问人家出不出摊,实在是有些……那个流行词怎么说来着?对,厚颜无耻了。
“对啊,小郎,你们可一定要来啊!我可是排了半个多时辰的队了!你们日后不来,我岂不是白排队了么?”
感受到扶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说话的人讪笑了一声。
“那个,小郎,之前实在对不住。不过你瞧我这瘦伶伶的,哈哈,我也是没办法……”
扶苏倒没有责怪这人的意思,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金钱交易关系,没有谁一定要帮谁的道理。只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们一开始摆糖画摊子的初衷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