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王妃点头如捣蒜:“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十三郎,你说是也不是?”
赵宗实没吭声。
扶苏又开口了:“那倘若我想将错就错下去呢。”
王妃从善如流:“那自然是……嗯???”
什么?她不会听错了吧?
“从前官家把宗实堂兄要去当了养子,现在某种意义上换回来了,也算公平的嘛。”
一直沉默的濮王从喉中发出一声哀嚎:“殿下,这话你敢说,小王却不敢听啊!”
扶苏:“可我在御前也是这么说的呀。”
濮王:“……”
濮王妃:“……”
赵宗实:“……”
这、这是能说的吗?
一时间,屋里的几个人目光都齐齐盯向了他,仿佛在看什么斯巴达勇士。
扶苏缩了缩脖子,表示他很无辜:这是他答应官家改革国子监的条件——他可以去,但必须要披濮王府的马甲。至于理由,就是上面说的那个。
哦对,还有一个。
那就是——
“如果以后我再做出钻狗洞之类的事情,总不至于传出去是成王殿下做的吧。不然,您和娘娘的脸往哪儿搁?”
官家当时就无语凝噎,看了他很久。
你就不能不惦记狗洞吗?
你原来还记得你爹爹娘娘啊。
赵宋宗室丢了面子,难道朕就很有面子了吗?
扶苏至少从亲爹的眼神中,读出了以上三层意思。但满肚子槽点的仁宗竟能忍住一个都不吐,只心累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同意了。
扶苏:“诶?!”
就这样同意了吗?
他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还以为要磨官家好一会儿呢,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儿子称呼别人为父亲的。这可是在古代,官家还是皇帝!
仁宗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把扶苏抱在自己的身前,偌大的一个奶豆丁,落在他膝盖上却又软又轻。
“昔有曾参杀猪,为赴子之一诺。朕既然答应了放手任你施为,又怎么能处处为难设限呢?否则,岂不是成了随意毁诺的小人了吗?”
扶苏怔怔然:“官家……”
过了一会儿又对了对手指:“但有心人想查肯定能查出端倪的,官家,你帮我想个办法罢?”
官家险些被气笑了:“感动完就这么得寸进尺?让朕把儿子拱手让人,还要朕帮忙善后?”
“但我是您的儿子呀。”扶苏对上仁宗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是真把仁宗当成了父亲,自从那天在奉先殿交换过誓言之后。就算是父皇在梦中诘问他,他为之慌乱不已的时候,也一次没有改过口。
“你啊你……罢了。”
此刻,仁宗鲜明地理解了一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道理:儿女都是债啊!
也幸好他富有一国,只是一次幼子的小小突发奇想。他还得起,还得起。
“所以说,”王妃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官家新设了‘大宗正司’,专管宗室事务,知事由我们王爷担任?”
“是呀是呀,这还是爹爹他想的办法。”
扶苏说:“要是以后有人怀疑我的身份,还请叔叔婶婶帮忙遮掩一番啦。”
“呃……”
濮王的眼睛都发直了。
赵宗实被吓了一跳:“爹爹,王爷,您怎么了?”
“宗实莫慌,我身体无碍。”
濮王原想捋胡须以示淡定的手,最终还是覆在了眼睛上。可以说吗?他纯粹是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吓到了。
主管宗室事务,独立于官僚。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好的事,轮得到他呢。
直到扶苏告辞离去,濮王夫妇还停留在震撼里。王妃满脸怔忪道:“我终于有些传言的实感了。”
濮王奋力点头:“是,是啊。”
他全程都没太说话,大部分时间是被吓的。
怎么说呢,一开始成王殿下给人的感觉是个落落大方的讨喜孩子。长得漂亮不说,到人家做客不怯场,说话也嘴甜。凡做长辈的,都会为这份可爱而垂目。濮王夫妇一下就理解了,难怪官家疼宠成王至此。
但直到人离开后,濮王夫妇才倏然想起来,传言中的三岁幼子,还是个会提笔即兴写诗的神童。
“何止。”王妃说:“你说你三岁的时候……”
濮王摇头。
“那官家三岁……”
濮王想了想,又摇头。
“晏、晏相公三岁呢?”
晏相公晏殊,神童的代言人,神童的最高级,说到神童就会想到他的存在。
濮王:“我没见过。”又顿了顿:“但晏相公是七岁才有会作诗的名声的。”
王妃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子如此,夫复何求乎?”
也不知道她在感叹临时冒领身份的自己,还是感叹扶苏的亲生父亲官家。
但是,有一点不会出错——
“咱们王府真是撞大运了!”
于是,这天过后,原本就因为宠妃和宗室相争烧得无比热烈的流言,又传出了新的版本。
就在张修媛的表弟和濮王幼子对上的那天,富相公微服私访国子监,偶然听到濮王幼子作诗一首,有感而发,为国子监生员上书请愿膳银。
大家知晓了,方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不是因为濮王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官家起了爱才之心啊。对手是个三岁就会作诗的神童?啧啧啧,张修媛这回输得真不冤枉。
过了几天,垂拱殿中又发了一道恩旨,为这场闹剧画下了句号:官家怜惜幼才,特许诗谏富弼的小神童入国子监读书。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
张修媛的表弟滚了,濮王府的神童来了。
这一回,是宗室大获全胜。
不过也有人表示不同意,怎么是宗室大获全胜呢?就算那三岁小孩儿不是宗室后代,官家难道就不偏心他啦?
明明是神童本人大获全胜才对
在朝野一片物议纷纷之中,另一条本该惹人注目的消息显得不起眼了起来。
近来,成王殿下多病缠身,无力学习,待疗养好身体后再入资善堂。几位伴读不好耽误前程,亦充入国子监中,不占家族恩荫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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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尝尝这个。”
扶苏亲自端了一盘点心,猫猫祟祟地凑到了曹皇后的身前。
这是他研究了濮王妃送的蜜煎山楂的秘方后,去了膳房和厨子们折腾了几个时辰,改良出的北宋版糖葫芦。除了他自己以外,曹皇后是第一个试吃客。
白皙的瓷盘中装着几个圆红如灯笼般的山楂果子,它们的表面裹了一层流光溢彩,宛如琥珀的光泽般的外罩,衬得红圆的山楂愈发鲜艳欲滴。
曹皇后小心翼翼捻起一个,像是生怕它碎了似的,对着烛光端详了好一会儿。
“这竟不是琉璃器?”
“是好吃的呀。”
扶苏抬了抬胸脯,有点骄傲。
这时候虽然有蜜煎,有糖霜,但是透明的硬糖壳却是他第一个发明出来的。光从外表上看,确实很像某种珍稀的玩件。若能雕出镂空形状的器物,堪称艺术品也不为过。
扶苏决定,下次找厨子和匠人一起试试。
曹皇后显然不舍得吃,但在儿子殷殷期盼的目光中还是屈服了。她轻轻咬了一口边沿,没咬到山楂肉,只一点碎糖壳落入口中,脸上立刻浮现出惊艳的色彩。
“怎么样,我就说好吃吧。”
曹皇后含笑点头,一整颗山楂吃完了,又用湿帕子净了手:“怎么想到要给你娘娘献殷勤了?”
“我,我没啊……”
扶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好吧,他有。
曹皇后:“是因为,你要去国子监?”
扶苏闷闷地“嗯”了一声,低着头蔫巴巴的。曹皇后已经知道他要去国子监了,肯定也知道他会用什么身份去了。她会觉得难过吗?
如果说,他披马甲这件事,和官家是交换,对濮王是利好,那么对于曹皇后而言,就是纯粹的负面影响了。
天底下哪里有做母亲的,知道儿子成了别人的儿子心里会舒服?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扶苏不禁责怪起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嘴快,直接跟官家提起条件。哪怕提前跟娘娘商量一下呢,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他只能事后补救,做一些不起眼的甜品,让人稍微开心点。
曹皇后又捻起一颗山楂喂到扶苏的嘴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肃儿可以告诉娘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