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扶苏:“……”
不是,你抄袭就这么光明正大吗?
那张及甫还嚣张至极,被发现自己在抄袭之后不仅没有停手,甚至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运笔的速度更快了点。很快,一个字不落地全抄完了。
偏偏他是趁着监考的死角,扶苏就算想当场告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还可能被倒打一耙。
三岁和十几岁,谁抄谁听起来更合理?
更何况张及甫再怎样也是国子监的学生,比起外来者,同窗们对他更信任,在主场天然更占理。
对,说不定人家打的就是倒打一耙的主意呢。
扶苏:……好气哦!
转念一想,他自己写的也不是什么精妙词句,比起未来几位文豪大佬同窗们根本不值一提。
张及甫居然这都要抄?他得水成什么样了?
等等,那岂不是说,不管自己写了什么,他都看不出来好坏?
扶苏乌莹莹的眼珠子骨碌一转。
——计划通!
他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会儿,一副酝酿大作的样子。没过多久,就唰唰往草稿纸上誊了几句,自顾自微笑着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就算被张及甫抄去了,也假装没看到。
直到一炷香燃尽之际,扶苏才欻欻往纸上又写了一首诗。张及甫再想誊抄已经来不及。
直到有人赶过来收卷了,张及甫方才反应过来,用扶苏之前写的断句胡凑了一首。
因国子监没有黑板,梅尧臣便点了两个学生以念诗的形式公布考卷。其中,程颢拿到了扶苏的,苏轼拿到了张及甫的。
后者看到张及甫的卷子,“噗”地一声笑了。他很快绷住了表情,但谁都能看出来,他憋笑得很辛苦。
苏轼地表现狠狠拉高了大家对张及甫的期待。什么样的诗,才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
但苏轼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程兄,劳烦你先念赵小郎的大作吧。”
节目效果,总是要留到最后的嘛。
程颢面色不变,点了点头,拿起扶苏的卷子,就朗声念道——
繁台苍苍,汴水泱泱。
朝夕弦歌,莘莘一堂。
……
省念省身,昭昭其芳。
立信立果,于斯德彰。
……
白驹逐日,寸阴莫荒。
大道之期,圣贤可望。
“……”
国子监满座哗然。
富弼和梅尧臣更是互相对视一眼,看向扶苏的眼神瞬间变了。
虽然是少见的四言诗,是在座的各位都能一眼听出来的浅白用典,但是前提只要添上“作者年三岁”几个字,一切就全都变味儿了。
晏相公,当初能作诗的时候,几岁来着?
七岁。
今天这位三岁。
别管他作得好不好,就问他作没作吧!
就连程颢读完之后,也满脸感佩之色,认认真真地跟扶苏道了歉:“先前误解小郎无德无才,是程某错认珍珠,至少程某三岁时,写不出如此作品。”
扶苏:呃。
一点都不觉得是夸奖好吗!
别人以为他三岁,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几岁吗?
扶苏闭眼默念:宋朝人均大文豪、宋朝人均大文豪、宋朝人均大文豪、你别跟他们比……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点。
不过扶苏也确实藏了拙,为了符合三岁小孩的人设,用的是简单典故。不然,没念过书的小孩子,一口化用一句《尚书》《礼记》?
多吓人呐!
富相公也算老人家,还是别吓唬他了。
满堂俱是窃窃私语,就连张及甫看扶苏的面色也不善。唯独苏轼悄悄撇了下嘴角——他觉得这可不是赵小郎真实的水平,这孩子,怎么老装笨呢,活得累不累呀。
“咳咳!”
苏轼在众人沉浸的余韵中清了清嗓子:“接下来到我啦,一起来欣赏下张同学的大作——”
“灯花瘦尽烛烟燎,明月西悬似飘飘。”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呃,好普,这是可以说的吗?
平平无奇的起手句,甚至不如刚才赵小郎的大气。而且是错觉吗,意象怎么怪怪的?
苏轼的声音陡然顿挫——
“更漏欲断清声消,韦编忽吟到谢桥。”
话音刚落,梅尧臣就狠狠拍了下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混账!”
他指着张及甫的鼻子骂道:“你就是这么读圣贤书的?”
张及甫满脸呆滞:“啊?”
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骂呢!
扶苏抿着嘴,转过头去,深藏功与名。
这就是他写简单四言诗的另一个作用啦,和这首思春诗撇清关系!
严格意义上讲,这首并不能叫做思春诗,但全诗的最后一个典故“谢桥”,却大有问题,让整首诗都沾染了缠绵的味道。
“谢”,特指东晋才女谢道韫。
“谢娘”、“谢桥”则衍生出了佳人、心上人所在地的意思。
最有名的是晏几道的“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又譬如说纳兰性德的“谢娘别后谁能惜?”
放到这首诗里,“韦编忽吟到谢桥”,翻译过来,我读着圣贤书,不知不觉跑去和心上人幽会去啦。梅尧臣听了能不生气吗?
但一眼望去,谢桥?平平无奇地名而已。
这么隐蔽的典故,张及甫能看不懂吗?
他必然不懂的。
说起来,扶苏能想起用这个典故坑人,还是晏几道在场的缘故呢。
他在心里双手合十:让我们谢谢小晏!晏门!
谢桥典故关乎风月,梅尧臣当然不会和学生主动解释。但围观的学生里有听出门道的,一传十、十传百,看张及甫的眼神一下子都不对劲了。
——当着博士的面,就敢写思春诗。博士不在他还敢做什么,啧啧啧,简直不能细想!
张及甫一看周围人的反应,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被暗算了。
他连忙说道:“这不是我写的,是他,是他!我全是抄的他的!”
梅尧臣根本不信:“张及甫,你胡说也要有个度,这位赵小郎今年才三岁!他能懂那些淫词吗?”
“是真的,是真的,我都是抄他的……”
张及甫立刻去掀扶苏桌上的草稿纸,可他掀了半天,翻出来的只有几张废纸,上面被涂满墨水看不清原来字迹。
反倒是他自己稿纸上誊抄的笔墨,成了这首离谱七言绝句唯一的亲笔。
扶苏对上张及甫的眼神,wink了一下。
做坏事之后要消灭证据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不会以为,我今年真的三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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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晚了,写诗可真是挤牙膏一样,挤死我了。
本章20红包~
第28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国子监明明是大宋的最高学府,怎么会有这种草包在呢?
连区区一个他都比不过。
扶苏托着小下巴,沉思道。
“赵小郎, 做人要是一味谦虚就没意思啦。”苏轼摸了把扶苏毛茸茸的发顶。他刚才趁着师生哗然之际, 偷偷和自己的小伙伴们站在了一起,现在又说起了小话。
“你也不想想, 你是一般的三岁吗?”
扶苏撇嘴:“那你还不是不一般?”
苏轼可是看到思春诗的第一眼就笑出声。要不是张及甫作为作者首当其冲, 就他那么明显有问题的表现,肯定也会被梅尧臣狠狠说上一顿。
苏轼却笑嘻嘻的:“我本来就不一般嘛!”
不过, 聪明如他也不没想到, 刚才竟然是扶苏从中使坏。只以为是张及甫恶有恶报,思春过头, 把自己思到沟里去了。
这倒也正常。一般说小孩子是神童的, 多指的是他们的知识而非人情。
许多事只有到了年龄才会懂。
就像苏轼,他的知识储备远超同龄人了吧, 连“谢桥”之类的风月典故也一眼明白,但他最多也只是明白而已, 自己是绝对写不出类似句子的。
什么, 你说, 思春诗的作者是三岁小孩?
那也太惊悚了吧!
再加上扶苏提前销毁了证据,众目睽睽之下,这口黑锅严严实实扣在了张及甫的头上。
任由他再三强调自己并非原创者, 别人也只以为他在嘴硬。做错事还不悔改, 简直没救了。
梅尧臣当众宣判了处罚结果:《五经》每本抄上一百遍, 三个月內不许出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