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床單上的皺摺(四)
四
后续的几堂课程,商璘经常有意无意奚落裴又春。
尤其当裴又春答不出问题,商璘便会托着侧颊睞她:「这题应该小学生都能答对,你再想想?」
每次上完课,裴又春情绪都很低落,甚至连饭都吃不下。
裴千睦有留意到她的异样。
某天晚餐,在前菜陆续上桌后,他却是放下餐具,语气慎重地问:「小春,最近上课不顺利吗?」
「可能是太久没学习,还在适应??」她舀起一勺南瓜浓汤,但迟迟没把汤匙放进嘴里。
「不需要太过勉强。」
「嗯??」她低下头,闻着香气,却没什么胃口。
她不敢说真话。
商璘不仅是家教,亦为哥哥的朋友,即使略感煎熬,她也不想让他为难。
一週才三堂课,稍微忍耐就过去了。她安慰自己。
由于裴又春从未反抗,商璘的言行越发无度。甚至故意在课后,当着她的面,对裴千睦告状:「她上课总是心不在焉,感觉一直没进入状况。」
一日午后,课程接近尾声,裴又春被一道翻译难住,停着许久没有下笔。
商璘很快耐性尽失,皱着眉斥责:「怎么有你这种人?教半天还学不会。」
「对不起??」她轻声致歉,眸中有泪光打转。
这模样让商璘更为烦躁,抬起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别以为掉几滴眼泪,别人就要包容你。」
裴又春刚想深呼吸、压下眼眶的酸意,商璘下手的力道就加重,把那片细白的肌肤掐得泛红。
下一秒,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门板撞在墙上,声响闷沉而震耳。
商璘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裴千睦已大步走近,神色冷得骇人。
「你在做什么?」
他的语调阴沉,蕴着窒息的压迫感。
「我、我只是??」她慌乱地松手,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没有恶意,是她——」
「闭嘴。」他冷声打断,揭穿她的谎言:「你刚才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裴千睦拿起书桌上的笔筒,掀开底部,指头一扣,取下一只微小的监听装置,捏在指间。
「最近只要上过后,她心情都不太好。所以我安装了这玩意,想瞭解你究竟在教些什么。」他直盯着商璘,把弄着监听器,「没想到,你竟还敢动手。」
商璘的脸色瞬间发白,张着唇但讲不出话。
「这将是你最后一次授课。不只在这里,也包含补教业界。」他单手撑在桌边,身形微俯,朝她淡然一笑,「需要我亲自送你去门口吗?」
商璘僵了好几秒,仓皇地抓起手提包,步伐凌乱地离开了现场。
在门被重重甩上后,卧室归于沉寂。
「小春??」裴千睦轻触裴又春被捏红的下巴,「对不起,哥哥太晚注意到了。」
她摇了摇头,又咬住唇瓣。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拇指微微上移,抚上被她咬出浅浅齿印的下唇。
过了一会,她垂下双眸,缓缓开口:「你可能会困扰??而且,我也??确实很笨。」
裴千睦的胸口像被揪住,「你不笨。学习任何知识,都需要时间。」
裴又春的双手颤着,慢慢捧住他覆在自己下巴的那隻手。
「我想帮上你的忙??」
「那就先学会依赖我,好吗?」他抽出手,抬高小指,「有话要说出来,别一个人闷着。答应我。」他晃了晃小指,示意要与她拉勾。
许多年前,他曾与她拉勾过一次。
那是个夏季傍晚,她瞧见客厅天花板的吊灯不亮了,不知哪来的劲,居然挪了梯子,还爬上去,模仿父亲的样子试着修理。
结果灯泡刚关没多久,温度还烫着。她的小手一搭上去,就被灼出好几个水泡。
她疼得吸气,脚下一晃,险些跌下去。所幸,他正好放学回家,一进门就看到她摇摇欲坠,连忙衝上前,稳稳地扶住她,再将她抱下。
「以后要做什么,记得先告诉哥哥,或是爸爸妈妈。」
记忆与此刻重叠——
如同当年,她把小指伸向他,随即被他勾住。
一股细微的暖意,透过相触的指头,渗入皮肉,漫延至彼此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