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法不错

  灯光昏暗的卫生间传来马桶冲水声。文鸢洗完手出来,正巧撞上往贵宾厢走的时生,身后跟着慢悠悠叼烟的吴子奇。
  两个保镖认出人,低头致意。时生看了眼卫生间出来的人,叁两步走上前问她要去哪。
  “我还能去哪?”文鸢不咸不淡,“从卫生间出来,你说我要去哪。”
  听见熟悉声音,吴子奇把烟掐了,搭上时生肩膀,冒着脑袋笑眯眯看她:“主席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噗嗤一声,突然的一肘,吴子奇捂着腹部痛苦拧眉,连连后退好几步。始作俑者淡淡收回手,却是看也没看他,带着文鸢走回包厢。
  哎…你他妈!好一个时生,手都断了还没个轻重。吴子奇揉着肚子,环指着周围几个打手有什么好看的,赶紧滚。骂了两声紧随其后跟上。
  隔着门缝,铜色的镀金门隐隐传来荷官发牌与女人交谈的笑声,气氛正浓。
  魏知珩拿筹码敲了敲桌子,外面的人刚好走进来。水玲支着脑袋,这回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刚才没注意,现在发现这女人年纪不大,长得惊为天人。
  卖皮肉的声意她没少做,身段和脸蛋能到这个份上的还真没见过。
  水玲又扫向魏知珩,果然,人一进来,他目光就追着去了。也怪不得他,哪个男的不爱美人?尤其这样百依百顺的女人,像眷养的宠物似的,没一点自己的脾气。
  文鸢跟坐在魏知珩身边,发现桌上的筹码全都不见。只是一个晃眼的功夫,全都跑到了右位的女人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穆尔德还在滔滔不绝,水玲给他扔了包烟,他撇开:“这种好东西你自己留着,我不抽女人烟。”
  沙皮用发牌的尺条将烟打回水玲桌前。穆尔德笑她抽个烟这么讲究?还用双筷子夹着,当饭吃呢?
  水玲夹着烟吸了口,横目看他:“废什么话,今天输得屁股不剩拿我开涮?”她也笑,有这副本事用在牌桌上不知道弄过多少人,叫你一声赌神,你就赛公海赌神。
  “玩这些多没意思。”
  “德老板想玩什么?”水玲摁灭香烟,一副奉陪到底的打算,话里意指默不作声的男人,“我倒是没意见,不知道魏先生怎么看。”
  时生在魏知珩身后坐下,男人桌下的手搁在文鸢腿上缓缓抚摸着,表情若无其事:“随意。”
  下瞬,沉闷的包厢门缓缓推开,吧嗒的高跟鞋声吸引所有人注意。
  外面的光线自身影缝隙透入,站着个人。
  个高腿长,身材纤细有料,身穿黑色抹胸连衣短裤,堪堪到大腿根,露出一双笔直雪白的长腿。
  与水玲的妩媚不同,女人面无表情,黑直长发遮住小半张脸。入眼先是背后的长武士刀,再是大腿显眼处盘踞的毒蛇,纹身从小腿一路蜿蜒,最后隐入腿根直至消失在令人浮想连篇之处,浑身上下透着浓烈的冷意。
  漂亮是真漂亮,就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这个人穆尔德越看越觉得眼熟,沙皮解释了几句,才从她大腿根的纹身认出是17k的人。
  女人走到水玲身边,跟随的人则守在门外。路过的几步,时生闻见她身上不同寻常的香味。直至她站在水玲身后,众人的视线仍没从她身上挪开。谁也没注意到吴子奇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小小的一个包厢顿时热闹起来,魏知珩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瞧着十分好说话。沙皮主动向他解释起来,这是水玲身边的红人。男人态度也十分不上心,仿佛进来任何人都与他没有关系。
  女人弯腰在水玲耳边说了句什么,水玲笑着拍拍她的脸,“阿夜,今天给你放个假,剩下的交给大天狗去办。”
  阿夜点头,却没离开,而是像保镖一般,守在水玲身边。
  只是站着,也叫人无法忽视她过分冷艳的脸蛋。
  穆尔德由上至下打量着,才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还以为是谁这么大架势,原来是刚被水玲收入麾下的17k新主人,早年在越南做杀手出身,被17k旧主收养起来那个。叫什么名字忘了,他见到的时候毛都没长齐,跟在后面连敬茶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黄毛丫头,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还出落得这么漂亮。
  穆尔德说玩点别的,他这别的没有,身手好的倒是一簇一堆,暗示得足够明显,要试试阿夜的本事。
  17k旧主前段时间才被人算计死在爆炸里,如今新主人上任就迫不及待地奔了新东家,说中间没有一点猫腻他是绝对不信。
  “17k的新主人,是吧?”又点水玲,“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给你办事?十叁妹,我看说你本事不小是一点都没错。”
  水玲笑着横向身后的人,“阿夜,德老板这里有拳场,他的意思想让你去比比,别下德老板面子。”
  阿夜反而向另一处地方看去。
  角落里,吴子奇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刚才门口时,他见这女人第一眼便眼前一亮,就两个字,漂亮。
  漂亮归漂亮,但凭他握枪识人的经验而言也看出她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可惜他光顾着看脸看屁股,忽略了美色害人。
  女人黑直的长发,健康的肤色,脸小,但五官绝对算得上妖艳张扬,就是心高气傲得很,还以为是什么忍者,搞得调子颇高,浩浩荡荡一群人。他没忍住吹了个口哨,那女人抽刀的速度快到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刀刃就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现在脖子还挂着一条难看的血痕。
  不仅如此,劈完了上面还想劈下面,要不是他反应快,今天指不定闹多难看。
  这女人看过来了,吴子奇下意识捂住脖子,心底拔凉,两腿间的吴老二也凉飕飕。妈的,差点儿人头和鸟头都落地。
  阿夜淡淡收回目光,“阿夜没有意见。”
  居然这么听话?穆尔德低低笑了声,着实没想到水玲有这大本事,让17k的新主子替她去打擂台。
  “魏先生有没有兴趣看看比武?”穆尔德指着阿夜,故意说,“十叁妹的帮手可是东亚数一数二最出位的女杀手,一般不露脸,能亲眼看她打一场擂台赛实在难得,我们也算大饱眼福。”
  谁知,魏知珩丝毫看不上眼,“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这种金叁角驻扎的军阀对外面黑路子不清楚也算正常,沙皮只好连忙解释起来:“现在最称得上号的暗杀组织就是17k了,办事利落,那位是新主人。”沙皮开玩笑,这群人指谁杀谁,没活口,拿钱办事的动作很利落。
  魏知珩意味深长哦了声,反问文鸢:“想看么?”
  众目睽睽下,男人声音不易察觉宠溺,文鸢有些不适,却又不好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只能点点头:“嗯,你们开心就好。”
  她只希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巴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才好。但魏知珩显然没这个打算,伸手揽住她的腰揉了揉,语气温柔。文鸢甚至觉得恍惚,有时真让人分不清他是做样子上瘾还是真情流露。
  “那就请魏先生移步上楼了。”穆尔德客气起身请人。
  到了赌厅门口,文鸢突然松开魏知珩的手,有些为难道:“我落了东西在座位上…”
  魏知珩向时生递去个眼色,时生便重新折返,却被喊住:“我自己去就好了。”
  时生顿住,回头看魏知珩,一件小事,气氛却莫名变得怪异。水玲几个人跟在后面,才注意到情况。沙皮狗腿跟上来,说东西落了找人去拿就是。
  “小姐,您把东西落拿了?位置还是卫生间?”
  文鸢摇摇脑袋,灯光照得她的脸浮现出红晕,不太好意思说:“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魏知珩没说话,幽暗的眼睛直勾落在她脸上。众人都以为他不高兴,想打个圆场,然下一瞬,魏知珩却只是勾笑:“去吧。”
  女人消失的背影匆忙,水玲顺着魏知珩的视线一路摸索,觉得有些好笑。
  看得这么紧,到底谁才是掌心里的猎物?
  有趣的是,不像是个被驯服的宠物,倒像是把主人驯服了,恨不得去哪里都拴条链子。
  水玲与他并肩,吩咐阿夜跟着:“别担心,地方就这么大,人总归不会跑了。”
  也不知想到什么,魏知珩轻笑一声,多少带些意味不明。时生刚要吩咐人追上去,水玲喊住他,“阿夜可比你们这群人管用得多,放心。”
  时生略微怔愣,只见水灵那只搭上去的手,魏知珩没有拒绝。
  离开众人视线,文鸢揪紧的心也仍为松懈。刚从大厅的气氛随着时间延长而变得更为躁动,即便她穿得单薄也仍觉得热。
  赌场的空调越吹,越让人难受,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要释放。
  她压下心头的烦躁,快步拐回包厢。奇怪的是,魏知珩竟也放心,没叫人跟着她。而越是这样,文鸢心中越忐忑,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
  “你在做什么。”
  争分夺秒的紧张感让文鸢根本没注意有道无声的脚步接近,然心脏猛地一跳,迅速回头,竟是刚才那张冷艳的脸。声音和与她模样一般冷。
  “我在找我的包。”文鸢叹了口气,镇静地回她。
  阿夜将报纸夹在指尖,“找这个?”
  话是疑问,口气却是肯定。
  包厢没有其他人,文鸢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自己也并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然眼下她没有多余时间去思考对方是怎么发现她的意图,魏知珩还在外面等着,他向来没有耐心。
  “你误会了,我在找我的———”
  “刚才你就一直在注意角落沙发的位置,那里没有人。”阿夜径直打断她的话,“只有这个。”
  文鸢心中一紧。她竟不知她什么时候观察得那么细致,明明自己已经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阿夜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是将报纸递给她,随后撤回门口守着。似乎真的只是履行帮她找东西的职责。然文鸢不敢掉以轻心,草率地扫过报纸上的内容后,便拎起凳子上遗落的包往门口走去。
  走廊里多了不少吞云吐雾的男人,阿夜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除去刚才叁两句的对话,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沟通。阿夜做着尽职尽责的保镖护送,除命令之外的事,从不逾矩。
  站在赌厅门口的高大身影逐渐出现在视线中,其他人许是都已经走了又或者在门外,只有魏知珩一人立身,将周遭吵闹的事物相隔开。
  文鸢抓紧了包包,缓步往他的方向所去。
  魏知珩垂眸无聊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余光中,女人的步子并不快,在距离他十米之遥,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
  他猛地抬眸,打火机随之扔在地上。
  一个摇摇晃晃不长眼的闹事男人正抓着一大把刚赢来的钞票,执拗要拉文鸢的手臂,显然是把她当作陪酒小姐。嘴里不干不净地,逼着跟他玩一玩。
  比他拔枪先一步的是阿夜抽出的刀刃。几乎是瞬间,白光一闪而过,一道残影挥下,只听见噗呲一声,筋骨分离的声音十分利落。男人睁大了双眼,人首分离,从脖动脉飙出的血浆满地都是,文鸢怔怔站在原地不敢动。
  那颗脑袋骨碌碌滚了几圈,滚到文鸢脚下,死不瞑目地望着她。
  原本嘈杂的赌厅霎时暴动起来,四处都是逃命的声音,没人看清她是怎么无声无息从文鸢身后突然拔刀冒出的。
  阿夜冷静收刀,一脚踹开那颗碍事的脑袋,快速护送文鸢从混乱的场面离开。
  文鸢低头,看见她雪白的长腿上沾满血污,肩膀一沉,她被阿夜揽住,以一种十足保护的姿态拥着。脚踩过粘稠的液体快步离开。
  隔着层层躁动的人群,那双镜片下的桃花眼微眯起。魏知珩没出手,饶有趣味地目睹了这场暴乱发生。直至女人惊魂未定地回到他身边,才揽在怀里安抚了两句。
  外面候在车边的时生与吴子奇一众人闻声立马冲进来,看见的便是文鸢在魏知珩怀里,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裙角还沾了几滴血。
  阿夜完成任务便要离开,身后却响起好听的男声:“刀法不错,叫什么名字。”
  她顿住步子,回头,对上魏知珩侵略的目光,滑向他怀中的女人,闪过一丝迷茫。片刻,简短回答:“鬼斩。”
  魏知珩笑,阿夜有些不知所以。既然不是雇主,她就没有义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于是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离去。
  吴子奇一眼便看见地上的脑袋,龇了下牙。尤其阿夜从她身边走过时,觉得脖子突然一疼,那把刀柄上还淌着血,立马闪身让她走。
  尖叫的瞬间,十余秒功夫,外面候着的打手冲入开枪稳定场子。前后不过五分钟,地上的血和尸体被拖走清理,赌厅再次恢复正常运行。
  沙皮跟在魏知珩身边连连道歉,躲在他怀里的女人视线跟随阿夜离去。
  她救了她,但,包厢里的事竟然没有如实告诉魏知珩。文鸢抓紧了他胸前的布料,涌上一股不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